目送伍玖像一滴水汇入大海一样混入了人群,秦嘉守定了定神,转身朝木绣球花丛后面的那个人影走去。
他摘下墨镜,大大方方地对着姚天逸打了个招呼:“嗨,姚博士,好久不见。”
“啊!啊呀……”姚天逸仿佛被突然走近跟他说话的青年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才说,“诶哟,秦总,您怎么这幅打扮?怎么没去主席台啊。”
“不想去,没什么意思。”
姚天逸讪笑着说:“这么大一笔资产捐掉,也不想出出风头吗?”
秦嘉守淡然说:“有钱,任性。”
“是是是,现在您想怎么办都是可以的……”姚天逸谄媚到极致,眼珠子一转,很快切入正题,“秦总,我们天逸实验室您是最清楚的,您看您现在基因表达,这脸,这身材,这智商,有哪一项是打了折扣的吗?您要是想定制一个继承人,我们实验室是最合适不过的。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秦嘉守正要说话,忽然有人靠近。他侧身避让一个抄近路穿过花境的游客,皱眉对姚天逸道:“你要这里跟我讨论要孩子的事吗?”
“那我去您的办公室跟您聊?”
“我忙得很,没空。”他冷硬地拒绝了,瞄了姚天逸一眼,似乎觉得他样子可怜,放软了一点语气,“我只有十分钟的时间可以留给你。”
姚天逸揣摩不透他的想法:“那您的意思是……?”
秦嘉守抬起下巴,朝着不远处的工具间示意:“去那。”
姚天逸在秦嘉守身上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影子。
危险的,傲慢的,但又充满利益诱惑的。
三十年前,他第一次见到那样的人,从此开始了他走钢丝的生涯。事实证明高收益和高风险总是形影不离,事发之前的这三十年,他一直过得不错。很不错。
他看着这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推门进了工具间,拖过里面唯一一把椅子,毫不客气地坐下。他人高腿长,即使坐下,视线水平也比姚天逸低不了多少,甚至明明是抬眼望着他,也让姚天逸感受到了一股威压。
“说吧。”秦嘉守提示道,“你还有9分15秒,用来说服我给你的实验室投资。”
姚天逸怔怔地说:“您这样子,倒是跟您母亲……啊不对,跟李总像了个十成十。”
秦嘉守忍着不快,说:“讲重点。”
“哦,好,好。”姚天逸如梦初醒,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他的优势,“老话说,做生不如做熟,我们实验室跟你们秦家合作这么多年,我们什么业务水准,您是最清楚的。您的全套基因编码我们都有,我们还保留了您的脐带血,只要您提需求,都不必您再额外提供什么细胞,我们就能把孩子送到您府上。我们现在的交期也缩短了20%……”
“你说的东西我早就知道了,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竞争力。”他抬腕看了一眼时间,“你还有5分钟时间,我劝你想想别的。”
“别的,别的……”姚天逸苦苦地思索着,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一件事来,“诚意算不算?我比任何实验室都有诚意。”
秦嘉守计算着一分一秒,听着外面的动静,尽量拖延时间。他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诚意?怎么证明。”
姚天逸脸上露出了一个阴冷的笑容,说:“两年前,李韵委托过我再给她定制一个继承人,这事您知道吧?”
那个“Plan C”。
秦嘉守点头,“所以呢?”
“李韵去世的时候,那个胚胎已经成功着床了……”
秦嘉守嚯地站起来,震惊不已地看着他:“你别告诉我,你让代孕把孩子生下来了。”
姚天逸微笑着点头,说:“生了,是个男孩,跟您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李韵要求的。”
“疯子!”秦嘉守破口大骂,“你们俩都是失心疯!她都死了,你让那个孩子生下来干什么?!让他一出生就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
姚天逸说:“秦总,您先别急,我还没说完呢。我知道那孩子的存在会对您造成困扰,所以您放心,那孩子我已经悄悄处理掉了,这就是我、我们天逸实验室的诚意。”
“……处理掉了?”
“是的,处理掉了。”姚天逸确认说,“处理得很干净,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留下。”
他说得那样随意轻松,仿佛只是擦掉了地板上的咖啡渍。
秦嘉守浑身的血都是冷的。
他当然不会相信姚天逸杀了那个孩子是为了替他解决麻烦,表表“诚意”。他的行为动机只会是因为钱。
把胚胎留下来是因为他觉得这是首屈一指的富豪留下的唯一血脉,或许他能借着这个孩子多要点钱。把孩子杀掉是因为一年后他终于看清,继承权已经落到了秦嘉守手上,李韵和姚天逸签的定制孩子的协议,在国内并不合法,而李韵早已身故。也就是说,无论从法律上还是生物意义上,他都没有办法证明孩子是李韵的孩子。
这个时候再养着这棵没希望的摇钱树,就变成了亏本的买卖。
秦嘉守恍惚觉得那个跟自己长得一样的小婴儿,既是被发现调错后就立马被抛弃的自己,也是军国实验室里受尽了折磨和苦难的伍玖。
他们都因为别人的贪念,无辜地被创造出来,又没有被好好地爱过。
秦嘉守气极,骂道:“你以为我是和你一样的畜生?!什么'处理',你那是杀人!你眼里人命这么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