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睿安的头霎时垂下。
他本也没想得到沈筠娆大度的谅解,可听到意料之内的答案,还是有些说不上来的面臊羞耻感。
场面死寂片刻,沈筠娆再度开了口,“最近你爸妈应该挺操心家里公司的事吧?有跟你提过吗?”
话题聊到这时候,沈睿安几乎是问什么说什么,毫不隐瞒她,“嗯,他们俩最近老吵架,我周末一回家就能听到。”
“这并非我本意,今衍也没真针对你家公司。我们都没想到他那日在你家生气警告的一句话会被那么多人听到心里去,并且实行,导致这样的现状。你怪我吗?”
沈睿安忙不迭摇头,笑容有些自嘲,“如果真是你们做的,我也没资格怪你,爸妈做不对的事前就应该想到后果,是他们活该。”
“但他们一定不会这样觉得吧?”
沈筠娆轻抿口饮料,早已看破他们性格的声调柔淡,“像他们这样的人,不会反省的,只有知礼有德才会自省。从前,他们磋磨的那个人是我,现在,是你。”
沈筠娆很确定,如果未来有一天,孟蔓和沈康裕来找她道歉,一定不会是因为真觉得错了,而是公司遇到危机,涉及到他们的金钱、他们的好日子,他们怕了。
沈睿安的头已经低到和桌子平齐。
沈筠娆上身微微前倾,抬指很轻很轻的在他发顶抚了下,这大概是他们姐弟关系最近的一刻,“睿安,有关我的事,以后就别想了,走好自己的路吧。”
“该反省认错的人从来就不是你,我也没怪过你什么。”
倏然,一滴豆大的泪珠就这么从沈睿安的眼中坠下。
沈筠娆清晰看到,眼睑轻颤。
下一瞬,沈睿安猛地起身,抓住沈筠娆还没来及收回的手,朝她手心塞了张被团的褶皱的纸张。
不待沈筠娆反应,沈睿安抱着书包就冲出了甜品店。
“睿安!”
沈筠娆急遽扭头喊他声,天色这么晚,她好歹送他上车才安心。可沈睿安半分不停留,跑得更快了。
沈筠娆追出甜品店时,沈睿安的背影已转瞬消失在了拐角处。
时今衍不明所以地看着沈筠娆,“他怎么突然跑了?”
“不知道。”
沈筠娆叹了口气,张开掌心给他看沈睿安留下的那团纸,“他就给我留了这个。”
“进去看吧,外面冷。”
时今衍将沈筠娆又搂回了温暖的甜品店内。
期间,沈筠娆拆开纸张。
坐定那刻,她已看到了纸张的内容。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左下角的简笔画。
一个秋千。
时今衍有分寸的没多看沈睿安写给她的信件。
直到沈筠娆幽长的叹息声,时今衍才道了句,“这小子比他爸他妈有些良心。”
“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
沈筠娆心绪难耐,她伏在时今衍肩头,汲取些他的温暖。时今衍张手揽住她身形,“什么?”
“嗯……”
沈筠娆酝酿几秒,追忆道:“大概是我读高中的时候吧,沈睿安还是念小学。”
“我有一天放学回去,路过庭院被沈睿安叫住,他想要玩院子里新装的秋千,让我从后面推他。”
“那时的我从来都不会违背他们的话,他让我那么做,我就那么做了。”
“可那秋千没彻底装好,绳结是工人随手系的,我才刚推了沈睿安几下,他就从秋千上摔了下来。幸好我身子弱,没什么力气,推得轻,下面又都是松软的土地,他只是摔坐在地上,一点伤都没有。”
沈筠娆很清楚的记得那天,在她很惊慌失措的时候,沈睿安拍拍屁股就起来了,毫不娇气的还想让她系好秋千给他继续玩。她哪里敢继续让沈睿安玩,满心都是让他摔了的惶恐。
奈何这幕被不远处的佣人看到了,无疑传到了孟蔓耳朵里,最后沈筠娆被沈康裕拿着戒尺狠狠打骂了番。
沈筠娆被责骂习惯了,稀疏平常。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孟蔓想找她的问题,她没有丝毫挣扎的余地。与其反驳被打得更重,不如就当个哑巴,任打任骂便是。
不过那日,沈睿安倒是例外。
他挺着小身板将事情经过说得清楚明了,让沈康裕别打沈筠娆。
最终得到的结果不出沈筠娆意外,她被打得更重了。
沈康裕说她带坏弟弟,为了不让自己担责,竟然第一时间教弟弟撒谎。孟蔓也立即将沈睿安给带走。
沈筠娆从未想过,原来那一天的记忆在沈睿安的脑海里烙下了这么深刻的痕迹。
他竟然在多年后的今天,特意写了封信向她致歉当年的行为。
他说,他被孟蔓拽走后也多次尝试向孟蔓解释,想让孟蔓去和沈康裕说清楚。然而被孟蔓关在了屋子里,不许他出去说。
后来,他也和沈康裕提过,可每次提,沈康裕都会骂一遍沈筠娆,沈睿安怕沈康裕又打人,便不敢提了。
……
沈筠娆抱着时今衍的腰,轻声感慨,“你说,他们那样性格的家长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孩子?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顺从父母,沈睿安必将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
但若不顺从,他也无法改变,只会徒增内耗。
毕竟他和沈筠娆不同,沈筠娆不曾得到爱,走的也无牵无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