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管家和医生试图劝说时溥文的行为无疑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毫无用处。
时溥文知道他们是担心他,他没反驳,但仍选择起身掠过这个话题,“老吴,回家。”
这一年的时间里,医生看过数不清多少遍这样的情况,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轻叹口气。
就当他以为这次又要和以往一般无二时,吴管家却没顺从时溥文的话,他不仅没去扶时溥文,还站在原地梗着脖子道:“时董您别想走了,我已经告诉少爷了,他在来的路上了,您今天必须得治!”
吴管家跟随时溥文这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违背时溥文的命令。
哪怕他知道这样对时溥文是最好的结果,但话出口的瞬间,面色还是难掩心虚和怂劲,沧桑的老脸都透出微微的涨红色,颇有些许理不直气也壮的姿态。
“吴元明!”
时溥文连名带姓的薄怒声一出,别说吴管家了,就连医生都瞬间敛住神情,腰背支棱起来,不敢再置喙什么。
“长本事了是吧?看我老了,也不打算跟着我干了。”
时溥文自顾自站起身,打算独自离开。
吴管家跟了时老爷子大半生,此刻听到他这种话,心里头真是百般翻涌,“时董,我——”
他急遽跟着转过身,想要解释什么,未完的话声却和时溥文的视线一同定住,他们看到了门口的时今衍和沈筠娆。
刚还硬气着的时溥文气焰瞬间散去不少,瞧向时今衍的眼神倒有几分慌神与闪躲。此刻的他,并非商界众人口中吹捧的那位时董,而是一位被戳破了伪装面具不得不惶窘着面对孙儿孙媳的无助老人家。
空气足足凝滞了十来秒。
沈筠娆默默勾了勾时今衍的手掌,时今衍的手指早紧张到发白发木,饶是现在得知老爷子的情况没那么严重,却还是一时间难以回缓过来,仍带着轻微的颤意。
喉结微滚,时今衍很轻地回握住沈筠娆的指,捏了捏缓解指间的麻痹感。
他分明担心老爷子担心的不得了,结果一开口声线还在那冷冷淡淡地嘲讽人,“明知胃癌早期还一年不治?您真挺有本事的。”
老爷子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得朝着吴管家瞪了眼发泄怨气。
吴管家看着时今衍和沈筠娆就像是看到了救星,有他们在,就算被时溥文瞪出个窟窿来,他也是不怕的,“少爷,沈小姐,您们可算来了!”
吴管家高兴挪了两把椅子过来,让两人落座。
医生见状很有眼力见的知道能拿捏住时溥文的人来了,无声暗舒口气。
刚还称得上跋扈的时溥文此刻分外乖巧,像是在学校做错事的孩子样默默听着“班主任”向“家长”重复自己的“罪行”,他低着头也不吭声。
这事的前因后果大概就是时溥文一年前查出了胃癌早期,医生当即建议手术,时溥文却心生退却。哪怕他明知道早期胃癌的治愈率很高,医生的技术也都过硬,基本不会有什么手术意外,但他就是有些害怕。
倒不是怕疼,而是怕真出什么意外,丢下孙儿一个人在这世上太孤单,太落寞。到时候再要有人在背后说他宝贝孙儿是纨绔,是坏孩子,他都没法再给他出头了。
或许真是人老了,就算手术成功率有99%也忍不住去担心那失败的1%。
也就在那段时间,时溥文格外想让时今衍结婚,想看他身边有个人陪着。如此,就算手术失败,也有人陪在他身边。
时今衍母胎单身多年,时溥文知道短时间内他不会恋爱,身边更是连个能交往的异性都无。
所以,时溥文才渐渐萌生了一年之约这种事,既能让时今衍和异性接触,又能在确定不合适后停止,不再逼迫。
时溥文的胃癌发现得早,胃癌早期和中期间隔时间较长。
这一年的时间内,时溥文定期复查,饮食和日常生活都按照医生叮嘱得来,基本能保证在一年内不会发展为中期。
但人心总不知足。
时溥文元旦那天看着沈筠娆和时今衍那么亲近,他心里头就更不想冒风险去动手术了,他想多看看他们。
谁知天不遂人愿,今日一早吃饭时胃里有些反酸感。
时溥文没绷住吐了,吐完后竟还咳出了血。
咳血一般出现在胃癌晚期患者的身上,吴管家瞧见那一抹血红色就吓坏了,还当时溥文情况恶化了。
好在医生说尚在早期,但再这么拖下去,离中期就不远了。
时今衍闻言蹙眉,“最快什么时候能动手术?”
一直低着头的时溥文没承想这么快就讨论到手术,有些不情愿地抬起头,刚欲开口说什么,却被突然凑过来说话的沈筠娆打断,“爷爷您也真是,生病怎么能瞒着我们呢?还拖延这么久,就算是小病也给拖成大病了呀,哪能像您这样啊?我上次特意带着阿衍去老宅问您,你也不说。”
沈筠娆天生的一张温丽小脸让人看着纯洁无害,时溥文浑然没察觉到她的靠近是在给时今衍和医生的对话打掩护。
事已至此,时溥文也没再瞒着,瞧了眼冷着张脸的时今衍后悻悻和沈筠娆咕哝:“这不是我……做错事了吗。错了就是错了,生病不是理由。我不能因为你们俩现在感情好就美好自己当初逼婚的行为。不然他夹在中间是生气我逼婚还是担心我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