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一旦开始选择了隐瞒,后来随着雪球越滚越大,就越发难以说出。
时溥文是个心里门清的人,但有时候就是太清楚,甚至有些钻牛角尖,所以才发展成如今这般模样。
沈筠娆听着时溥文自知理亏的话,小声安慰:“爷爷您放心,阿衍他都懂得,您对他不是只有逼婚这件错事,你们还有二十多年的相伴时光。”
“既然现在什么都说开了,爷爷您只要过会儿独自和阿衍在一起时道个歉,给他个台阶下,你们的关系一定能缓解。他今天得知消息赶来可担心了,手都在抖,他很怕失去您,您也别再拖延病情了。”
时溥文听着这话,看了眼时今衍搭在腿上的手指。
大致一眼扫去没什么问题,可若是盯着细看,便能发觉他尾指不超过五秒就会不受控地发出轻微颤抖。
什么话都不敌发现时今衍脆弱的这一眼。
时溥文的眼瞬间被泪洇湿,他点了点头,终于松了口,“好……”
第110章 飞吻
手术前需要做胃镜、腹部CT、血常规等检查。
时溥文当天住院便在沈筠娆和时今衍的陪同下做了些简单的检查,个别需要空腹才能做的检查则留到明日。
做完所有术前检查后,医院依着时溥文的要求,给了他一天休缓的时间。
时间这么一晃,时溥文的手术时间就定在了三日后。
时溥文一直都是个不太服老的人,但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将要被推去手术室之际,他肉眼可见的慌了。
老态婆娑的眼无措望向了现场最惦念的人——时今衍。
这三天里,沈筠娆除了睡觉都在医院陪时溥文,没再跟着时今衍去安时。
时今衍依旧按时上班,下班才会来医院待会儿,不过都是打着接沈筠娆回家的名义,嘴硬得很,偏不肯亲口承认是担心老爷子。老爷子也是,道歉的话都和沈筠娆说过了,偏偏对着时今衍就说不出口。
隔在爷孙俩心里头的那层窗户纸早破了,但面上还有些别扭劲的梗着。
此刻,时溥文躺在病床上孤寂惊恐望来的一眼,一句轻缓发紧的“阿衍,你和娆娆好好的”,彻底消散了所有面上的别扭劲。
时今衍把住病床侧沿的扶手,眼尾几乎在瞬间就泛起湿红,“你也会好好的,别瞎想。”
时溥文的手从被底探出,主动搭上了时今衍的手背。
爷孙俩太久没有过这样靠近的动作,分不清是紧张还是心情起伏,两人的手都有着细微的颤感。
沈筠娆将手也搭了上去,曲着指自上而下尽可能最大程度地覆紧他们的指,“我们都会好好的。”
时溥文笑眼里噙着湿热的泪花,和蔼应下:“是,我们都会好好的。”
医生护士推着病床朝手术室的方向去。
时今衍沈筠娆和吴管家三人全程跟在旁陪同,直到手术室前才驻足,亲眼看着手术室的门关合。
“手术中”三个字亮起时,吴管家眼泪瞬间就绷不住地朝下掉,他双手捂脸,蹲下了身,弓下的腰背控制不住地颤抖。
沈筠娆看得心口也翻涌着过甚的酸涩,他们都知道这场手术不是特别危险的大手术,而且还有技术大拿亲自主刀,基本不可能失败。但看着老爷子进入手术室,不待他安安全全出来,他们很难彻底安下心。
时今衍上前扶起吴管家,领着他落座。
也不知是安慰他还是给足自己安全感地道了句:“没事的,医生都说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
沈筠娆适时递上纸巾。
吴管家一手摘下眼镜,一手接过纸巾在脸上胡乱擦了一通。
好半晌,情绪平静些,吴管家才道:“我不是担心时董手术,我是看到了他的害怕有些感触。”
在时溥文和吴管家的大半生中,相伴时间最久的人其实是彼此,无论去哪个商业聚会又或是出差行程,他们都在彼此身边,说是最了解彼此的人也不为过。
吴管家的眼镜上也落了不少泪,沈筠娆贴心拿过他眼镜,擦干镜片才又递回去。
吴管家道了声谢,长叹口气继续道:“我还记得时董三十岁那年,他肚子突然绞痛的厉害,我连夜陪着他来了医院,查出是急性胆囊炎。当即,时董眼也不眨地就说要手术,因为第二天还有场跨国会议,他不想耽误到工作。”
“那时的他,没问过一句手术风险,也没专门调来医生,第二天就继续投入工作状态。我现在看着他……”
浓烈的共情感让吴管家说着说着又哽咽起来,边哭边念叨:“时董从来就不是怕疼的人,他就是现在养老没什么冲劲了,只惦记着少爷您,才怕成这样。”
“当初时总和丁太太离世,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的不得了。但又怕勾起您的伤心,只能在您面前硬撑着。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时董才格外珍惜自己的身体,把体检改成一年二次,凡有一点不舒服都去医院及时检查。他总和我念叨,说‘老吴啊,我要是走了,阿衍以后一个人可怎么办,他连个说心里话的家人都没了。’”
“我知道时董当初逼您结婚的事不对,时董自己也愧疚。这一年间,他自省过多次,但看到您和沈小姐在一起后的样子,时董说他不后悔。因为他陪伴您的时间定然是比不过沈小姐的,就算您一直气他,他也心甘情愿,觉得这事赚。”
时今衍别过了视线,沈筠娆清晰看到他眼尾滑下一线银光,被他很快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