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祁自同意他说的这法子以后,便是豁出去了要陪着沈应和唐陵赌这一遭。赢了,皆大欢喜。输了,黄泉路上他再去找沈应算账。
总归沈应别想丢下他。
钱大夫施针期间,霍祁寸步不离。
唐陵在旁边指导,偶尔往霍祁脸上瞥去一眼,心里都在嘀咕:一个皇帝这个痴情,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钱大夫又落下一针,沈应眉间拱起一座小山,似十分难受,钱大夫犹豫地看向唐陵。唐陵面不改色,继续指点下针的穴位。
沈应眉间的痛楚越发明显。
他陷在迷雾中,不得解脱。四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无论沈应走出多远都没法走到这地方的尽头。
沈应依稀记得有人在等他,却忘记是谁。
又走了不知多远,忽而见到前方飞出一座拱桥,白石砌成,落在平地上,真显古怪。桥上有一个老婆婆在熬汤,看上去有些辛苦。
沈应上前问:“婆婆可需要帮忙?”
老婆婆自熬汤的大锅前抬头,一双看破世情的眼无悲无喜,向沈应问道:“尘世纷扰如迷雾,大人莫再陷于其间,执迷不悟。饮过这碗汤,过桥去吧。”
老婆婆递给沈应一碗汤。
沈应迷迷糊糊接过汤碗,听着老婆婆的话不知怎么就想跟着她说的话做。沈应低头正欲引进碗中的汤,忽然汤面上映出一双含泪眼睛。
沈应吓了一跳,将碗扔了出去。
碗撞在桥柱上,应声而碎。
沈应忆起那双含泪的眼睛,是骄傲的帝王软下身段,拜服在沈应床前哽咽哀求着沈应别死。
沈应踉跄后退。
老婆婆目光如炬:“大人,别再执迷不悟了。”
“不!不!”沈应连连摇头,“这不是我该待的地方,我该走了。”
他转身再度闯入迷雾中,转眼便被那片白茫茫吞噬。老婆婆看着他的背影叹息一声,又低头继续熬汤去了。
沈应睁开双眼,翻身向床边呕出一口黑血。
“好了,他好了。”
他听到有人在欢呼,像唐陵和红罗的声音,沈应想问霍祁在哪里。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他的肩膀轻柔地为他拍着后背。
沈应抬头,蓬头垢面的霍祁坐在他身边傻傻看着他,像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凭着本能在为他做这些拍背扶肩的动作。
沈应伸手抚向霍祁下巴上的胡茬。
“怎么弄成这样了?”
霍祁回过神来,怔怔看了沈应许久,方才向他弯唇一笑:“男人味,不喜欢吗?”
沈应忍不住笑起来,双手搂住霍祁的脖子,将自己埋进他的颈窝。
“喜欢,太喜欢了。”
喜欢到死了都忘不了,从黄泉路上都要寻着踪迹找回来。
沈应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也再也不会像这样去喜欢另一个人。一个霍祁已经耗尽他的全部心力,他只求这一生别再分离。
沈应大病初愈,便将霍祁赶回去处理朝政,外面传他奸妃的谣言已经满天飞,他没兴趣给他们多添几个凭据。
霍祁想带他进宫,但沈应嫌宫墙里不自在,便还在老宅住。于是,霍祁只能白天进宫处理朝政,晚上出宫回宅子里陪沈应。
来回折腾,也亏得他不嫌累。
养了两三个月的病,沈应终于身体大好,见今日日头不错,阳光自云间透出来,暖洋洋的,晒得人心都软了。
沈应便将藤椅搬到院中,裹着棉被躺在藤椅上晒太阳。这样的日头,要是骑马去踏青也是极好的,只是霍祁忙于政务也没空陪他。
沈应在阳光下晕晕乎乎地想起,从前两人骑马去郊外踏青干过的荒唐事,不由低声笑起来。
那样年少放肆的日子,好像还在眼前似的。
忽的,沈应仿佛又听见霍祁在大声唤他,年轻俊俏的太子爷提着马鞭自院外大步走进来,喜气洋洋地向沈应说着:‘走,今日带你出门玩。’
恍惚间,沈应好像真的听到霍祁在外面叫他。
沈应坐起身来。
霍祁提着马鞭一身朱衣从外面走进来,满脸都是喜色。
“快起来,我们选了两匹好马,去郊外踏青。”
一时间,沈应都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霍祁见他裹在棉被里,眼角扫了一眼被面上绣的花样立即笑道:“这鸳鸯被怎么好一个人盖,来朕陪你。”
说着就伸手往沈应腰上探。
沈应立即跳起来拍开他的手,被子也不要扔在地上,大骂:“发什么疯,还要不要脸了。”
如今霍祁病情越发不稳定,沈应怕他真发起疯来,要幕天席地跟自己来上一场。这种事……年轻时候倒也罢了,如今两人都这般年纪了——虽面上还是二十来岁的小伙,但毕竟不是真的。
沈应要脸。
霍祁无奈地摊了摊手:“既然你不愿意我陪你躺着,那就只能你陪我去踏青了。”
他牵起沈应的手,把他往院外拉,边走边跟沈应炫耀自己选的好马。
沈应疑惑:“你今日不处理政事吗?”
“都扔给诚王做了。”霍祁不在意地一摆手,“他要当太子,总要学会做点事。”
沈应咋舌:“你也是真放心。”
霍祁闻言更是得意:“若连这点胸襟都没有,还当什么皇帝。”
两人骑马上了街,路过东雀门时正好遇到几个地痞欺负百姓,沈应正欲喝止,藏在暗处的红罗先飞身上前把那群人给收拾了。
此情此景,与当日武柳收拾王家那纨绔场景倒有些相似,也不知武柳与文瑞现在如何?
沈应一时触景伤情,
正惆怅间眼角忽然瞥见旁边酒楼围观的人群中有两个熟悉的身影,再仔细去瞧,那两个身影已经不见。
沈应收回视线,便撞见同样收回视线的霍祁。
想来他也看见了。
“走吧。”霍祁平淡说道。
沈应驾马跟在他身边,疑惑问道:“你就没想过把他们找回来?”
“算了,心不在这里人留下了又有什么用?时间久了反而心生怨怼,转而恨上朕可就不好了。”霍祁漫不经心,“如今这样,就当卖他们一个人情,也好叫他们记着点我的好。”
“你对别人倒是大方。”沈应哼笑一声。
霍祁转头看他,目光中带着调侃:“我的沈大公子,我对你可不是不大方,我是知道……”霍祁压低声音,沈应下意识地将脑袋偏向他,“你离了我就活不了。”
“我是在救你的命。”
“原来如此。”沈应眉目带笑地瞥他一眼,驾马靠近霍祁,同样压低声音:“那我可要好好谢谢你。”
霍祁凑近听他说话。
沈应忽然一挥马鞭,向霍祁身下白马的臀上来了一鞭,白马立即飞快向城门跑去,沈应驾马跟了上前。
京城百姓只看到两个俊俏公子哥打马穿街而过,春光已逝夏景将至,林花谢了春红,夏莺始弄蔷薇。
两人红衣白马相携而去。
正是一派的意气风发,风流如画,年少好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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