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借天地求道,天地又何尝不是借我等而求上呢?此乃是互相成就,乃理所应当之事,诸位道友当能知这我一片苦心。”
皮道人道:“也罢,可那传播外道之人就在那里,道友待要如何处置呢?”他提醒道:“这等外界之人根脚不凡,一个处置不好,反倒给了他们进取我界的借口。”
华服修士拿起茶盏,道:“道友且等着,稍候当有回讯。”
与此同时,此域之中,某处山水交汇之所在,一名卓尔不凡,风姿俊秀青年道人正在一座庐棚之下讲道。
而下方听道之人竟不乏平日里声名一方的有道之士,这些人有的听得眉头紧锁,似乎陷入了难题之中,有的若有所思,不自觉点首,有的却是眼中生光,一副豁然开朗之貌。
就在众人听得入神的时候,却有几名目光不善的道人走入了此间,一开始并没有做什么,在听了一会儿后,其中有人忽然开口呵斥道:“一派胡言!”
随后指着前方,道:“此人说这等逆道之言,简直有辱这方清净山水,来人,给我拆了这座庐舍!”这一声令下,便几人汹汹上前,直接来到道人所在之处,将他身周围那些遮风挡雨之物尽数推倒。
不过这些人看似凶恶,可其实整个过程中并没有碰到那道人哪怕一点,甚至连一些掉落的灰尘都被他们有意隔开了,可是他们弄出来的响动却是不小,似乎有意想把场面弄大。
而底下听道之人见此景象,有些人气愤,有些人畏惧,有人想出来阻止,但却被身边人拉住,使劲冲其摇头。
那俊秀道人却并不动怒,神情殊为自然,任凭此辈施为,还颇有意味的看了一眼天中,过后便站了起来,旁侧那些人则都是不由自主紧张起来,往后退开了几步,远处那些道人也是露出了紧张戒备之色。
那俊秀道人却是一笑,摆了摆袖,迈步而行,却是来到了左近一个大石上坐定,似乎是不想给这些人碍事。
而在云中,隐藏着十余位手持法器的修道人,见他没有反抗,便有人问道:“我们下来如何?”
“不反抗更好,只要他每次讲道,我们都可以用此等方式,我却要看他能忍到何时!”
而庐棚被推倒后,动手那些人倒也没有再进一步的举动,见他安坐不动,相互使了几个眼色后,便就很快离去了。
这时远处围观之人才是又走了上来,有人向那俊秀道人问道:“这位上修,此辈方才之为,你不恼怒么?”
俊秀道人很是洒脱道:“推倒的这些不过是遮风避雨之物,又何须动怒?我宣讲的是道,所见所得,所思所悟,无不是道,今日在座,若是因为今日之状而所得,那贫道反而要谢过这几位呢。”
众人听了他的话,有心下赞同的,有隐有所悟的,可同样也有些人觉得他没有胆气,人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你却不还击,这颜面损折还是小事,若传扬出去,认为你只是无胆之辈,还有谁人来听你讲道?
俊秀道人似能看出这些人的想法,但他却毫不在意,道法是似讲缘法的,能理解的人自然会听下去,若是因此退缩的,那也是彼此无缘,不必强求。
他来这里讲道,是为了找寻同道,而不是利好此间少数人,如今还看不到,可时日一长,终能寻得,而当这些同道聚集在一起后,自便能聚合成势,然而此散传,终究有一日,此世生灵都能得悉此等道理。
他表明了态度后,许多人便离开了这里,只有寥寥几人留了下来,似是不怕事的。其中两人走到了他面前,对他郑重一礼,自我介绍道:“在下介衡,这是在下胞弟介奇,元上修有礼了。”
元道人对着两人回有一礼。
介衡客气道:“元上修,方才听你之言,介某有一问,假若此后再无人来尊驾座前求访呢?”
元道人笑道:“两位当知,我自天外而来,而这天下无有不变之理,我自来此间后,便已是投入了变量,此变量看着微小,但终究埋下了一个种子,除非此界永远断绝外扰,不然终究会生出诸多变量。
此辈方才之作为,分明只是约束低辈之众,而自身却分明想要求得更上一步,此便注定他们无可能真正封死界关,如此结果早已注定。”
介氏兄弟听他说完,都是点头,介衡上前一步,传声道:“元上修恐怕不知这些人的来历,那些人乃是自莽岭而来,中域所在皆奉莽岭为首,无其准许,可谓寸步难行。”
元道人若有深意看着两人。
介衡对着元道人再行一礼,道:“不瞒元上修,我等乃是东域之人,那里不像中域一般不讲道理,”他语声恳切,“故欲邀上修前往东域讲道。”
元道人故意问道:“诸位莫非不怕中域找麻烦么?”
介奇在一旁开口道:“莽岭诸派还管束不到我们东域之人。”
元道人笑了笑,颔首道:“如此,贫道愿意一行。”
介氏兄弟大喜,皆道:“那便恳请上修摆移法驾,随我等同往!”
元道人问道:“去往那里需多少时日?”
介衡道:“我等过来时乘风驾云,大约用了一年光景,若是不惜力气,有丹药补足,最快那也需百余日。”
元道人道:“可有舆图否?”
介衡二人来时有舆图,但也只得一个大略的方向,但走过一遍之后,自是明了了,故他摆袖一下,自有气机化生成一幅舆图,飘在了三人面前,显出此方地陆大致势力分布范围。
介衡先是指了指其中一处,“这是我等如今所在莽岭,”又指了指另一处,道:“这便是我等所在东域了。”
元道人道:“原在此处。”他笑了笑,又道:“两位,既知所在,那也不必在路上迁延许久了,我有一件法器,可载我等短时便可去得。”
两人也不疑他,道:“若如此,那就劳烦道友了。”
元道人道:“待我先与此间诸位道友别过。”
介衡道:“应当的,应当的。”
元道人转过身,与余下几人别过,余下之人虽是不舍,可也知是最好选择了,有些人则暗暗下定决心,过后也是前往东域一行,聆听真道。
元道人说完之后,转了回来,对介氏兄弟道:“可以启程了,两位稍加放松便可。”兄弟两人点头。
元道人拿一个法诀,忽然有一道金光罩落下来,将他们三人都是罩定,介氏兄弟只觉得心神恍惚了一下,再是睁眼时,面上俱是显露惊异。
周围景象他们可谓无比熟悉,正是东域之山水,他们竟是于顷刻之间从莽岭来到了东域!
如果说方才他们只是敬仰元道人的道法,现在则是对他的神通道行则有了更深刻的认知,试问有此手段,往来跳遁自如,界中谁人能够奈何得了他?方才不是不能反抗,而是不为也。
两人忍住心中敬服惊叹,对他执礼道:“道友神通无量,我辈见识浅薄了。”
元道人道:“元某仰赖门中遗泽,不过是先行一步罢了,此行愿与诸位同道共寻大道!”
介氏兄弟振奋不已,侧身道了一声,元道人稍作谦言,三人便一同踏云而行,往前方那广袤地陆而去。
而与此同时,玄浑天中,元道人正身则对着上方戴廷执一礼,道:“元都道脉元孟昭,已入‘映界’之中,正于此立功传道,时下进展尚算平顺。”
戴廷执道:“自打破元夏以来,诸空所化之世,类我天夏者正逐次减少,此宣示虚空正呈他变,我当有所备,而此世极可能乃是最后一处类我之所在了,此后当再少有此传道之举,元玄修需多多上心。”
元道人应下,他心中也是感叹,这也意味着,延续近五百余载的天夏大略,此后便将迎来一个转折,又将开始一个新的开端了。
……
……
PS:倒数第二篇,还有最后一篇后记。月底前把这个和大道一篇前传写完。
后记四
清穹之舟中枢所在,武首执立在前两任首执曾经站立之地,他的目光之中,倒映出无限虚空,在那里,正有上百个光点沉浮飘动。
这是这些年来天夏所发现的界域,加上过去曾经开辟的,一共是一百九十八个。
实际虚空之中诞生的界域远不止这么多,这些仅只是他们所知晓的,不知晓的恐怕根本难以计数,而且随着万事万物的运转,下来想必还会出现更多。
而接触多了,其中也自然出现了力量较为高的所在,甚至有一些东西,就连他们一时也难以看得明白并理解。
不过对方无论以什么形态或者样式出现,那终归是道理的一部分,反而这些出现的越多,越是可让他们借之窥见更多道理,所以他们并不会因此而畏避。但也并不会因此而放松警惕。
过去的经验告诉他们,寻道固然是他们的目标,可过程也同样是曲折的,他们必须先保护好自身,才有力量去做其余之事。
是确保所有天夏人有道可循,但首先就要保全自己。
而在处置这些外部事机的同时,天夏的内部同样也有着各种各样的变化和矛盾浮现出来。
这时有光气闪烁,戴廷执自里走出,来到了他身后,并从袖中拿出来了一封呈书,递上道:“首执,还请过目。”
武首执转身过来,接来呈书,顷刻看罢,抬头问道:“这是谁提出的?”
戴廷执道:“不是某一个,而是许多人。”
武首执道:“变量无处不在,这也是我等所需面对的。尽管有些变量现在还很微弱,可只要出现了,就有可能因此衍生更多更广的变化。”
戴廷执道:“是如此。”
武首执道:“此事我们先不必插手,可由下面自行处置,戴廷执,你记得对后续之事加以留意。”
戴廷执听武首执这么说,就知他对此事已有一定的定见了,道一声是,执有一礼,就退了下去。
玉京,原尚台。此地乃是天夏诸洲宿的政事中枢所在,如今这里正在举行一个辩讨之会。
天夏疆域广大,生民无算,且又掌握着上层力量,不论高度还是广度,都不是过去纪历诸文明可比,但在大道之下,事物常变,没有哪种治世之制是可以常恒不移的。
天夏这么大的体量,在运转之下必然会出现各种问题和瑕疵,若是任由其存在,必然留下隐患,时间长久之后可能会慢慢发展成为难以处置的大问题。
而为了及时解决或者弥补这些缺弊,所以天夏中枢会适时倾听来自中下层之建言,若其中有理且合宜的提陈,则会及时推动并解决,好让天夏这艘大舟更为顺畅的向前行驶。
而此时,站在庭中提陈宣讲的乃是两男一女,三人乃是来自三个不同学宫的夏士。不过如今之夏士,与以往的要求有所不同了,只要是在民生还是治学上面有独特的长才,过往没有任何违背天夏律例录记,那么就有很大可能被举荐上来。
如今这三位固然来自不同地界,可三人的意见却都是趋向一致。
此时当中那一名女夏士面对着台座之上的治事吏员还有几位旁听的玄尊化身,正在陈言宣讲之中:
“如今的天夏,触及上层力量的已然不再只是修道人,还有天夏甲士,还有各家神异。”
说到这里,她略作停顿,目光直视着台座之上的几位上层,声音略略抬高道:“可我们亦是见到,多少年来,唯有修道人把持了上层力量,不予外异。学生以为,诸位上修在封门闭思之时,也可稍稍睁眼,看下外间。”
她语声逐渐激亢,“同样是天夏子民,同样是天夏神异,却被拒绝在这道门关之外,长此下去,不利于众,不利于天夏,该当开关迎新,一洗沉屙!”
那几名玄尊化身听了此言,都是面无表情。
而那女夏士左边一名男夏士此刻适时站了出来,道:“诸位治事、上修,陈士君恐语气稍稍激烈了一些,也是因为看到了天夏之患,我天夏之所以能光照寰宇,炳耀乾坤,屹立于这煌煌天道之下,向来靠的开明求变,除旧布新。”
他双袖一合,对着上座诸人一揖,“如今祈盼玉京诸公,玄廷众位上修,能够聆听我辈之声,公正处断此事。”
而另外两名夏士亦是一同揖礼。
台座之上没有立时回言,上面几人似在交换意见。
而在台座之外,有一名旁听三人陈述的修道人隔着通透晶幕嗤笑道:“不过是一些未经历练的学子,听了一些浅显道理,就个个以为自己能指点江山了?无力之人又岂敢妄议有力?”
他周围还有几名玉京政事堂的事务官吏,这些人俱是凡人之身,似乎都被这句话包括在内了,不过每一个人面上都是一片自然。能站在这里的都是经验丰富的吏员,洞彻世事,冷静睿智,不会因为区区言语轻易生出喜怒。
倒是另一名修道人谨慎道:“此辈既是我天夏子民,又是夏士,自有针砭利弊之权,道友何必苛责?”
先前那修道人却是不以为然,道:“我天夏讲究权责,此辈拥权,可能肩负此责否?照此辈之言,将来出了纰漏,还不是我等来收拾手尾?”
而在那台座之中,终有一名玄尊化身缓缓开口道:“持有神异只是得获其力,却并不等于明道知道。
在我天夏到来此世之前,身拥神异者比比皆是,各纪历多有翻天覆地之大能,然则无一能用道明道,只是以天地众生为资粮,残夺性命,奉养自身,直至天夏至此,推行正道,方才得以改观,故得神异者,未必知天理,若只谈神,而不及道,却是愚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