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好听,人也美。不错,不错——”
长庆楼里,歌舞阵阵,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依偎在客人的怀里,劝酒,赔笑。
阿笙唇瓣紧抿。
长庆楼何曾这般乌烟瘴气过?
“阿笙少爷,您这看也看过了。咱们还是走吧。万一被东洋人发现您‘病’好了,可以出门了,指不定马上就派人将你‘请’去伺候他们呢。”
阿笙不听劝,方庆遥便只好让福旺跟着阿笙出来。这会儿,福旺就在小声地劝着阿笙呢,生怕会被东洋人给发现。
阿笙一瞬不瞬地盯着长庆楼。
长庆楼的灯火还是一如从前,店里头的灯还是他亲自去挑选,又盯着师傅们安装好的,这也是长庆楼同过去最大的区别——
符城的长庆楼是没有装电灯的。
长庆楼匾额上的三个字是二爷亲笔书写,每个包间的摆设,都有他同薛先生二人的巧思,里头更是有他同爹爹还有其他伙计们日日夜夜忙碌的摄影。
如今,长庆楼唯有变化,可内里,已经“烂”透了。
…
出发去霞城的前一晚。
夜已深。
“阿笙,你当真决定要这么做?”
长庆楼前,谢放手里头拿着一个火把,低声询问阿笙。
阿笙深深地望着长庆楼,火把的光亮,将他的脸颊照得通红,也将他的一双眼睛映得通红。
许久,阿笙无声地朝二爷伸出手。
谢放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将手中的火把递过去。
最后望了一眼长庆楼,阿笙将手中的火把,扔在了地上。
长庆楼的周遭,提前被浇了油。
火把坠落在地的瞬间,燃起冲天火光。
阿笙眼底的两簇火焰更旺了一些,细看,却有莹莹泪光。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宁可长庆楼成为灰烬,也绝不将它留给东洋人糟蹋。
谢放挽了挽阿笙的肩,出声提醒道:“阿笙,我们该走了。”
第347章 山河静好(大结局)
客船的汽笛声响起。
繁市的江边码头,人们携老挈幼,焦急地往甲板方向跑去。生怕慢了,赶不上客船。
有人手中拿着票,艰难地挤到最前面,“让我们上去!我们买了票的!”
繁市的局势不稳,每日都有大量市民外逃,火车站被炸,铁轨尚在抢修,坐船便成了大部分人们的选择。尤其是以服务著称的隆升号的票更是一票难求。
“我们,我们也买了票的……一共是,五,五个人。”因一路小跑,以至于有些气喘吁吁。
“好的,票没有问题,几位爷请——”查票的几个伙计看过船票,清点过人数,确定五个人,一个没多,一个未少,给予放行,还帮着将客人的行礼拎上船。
也有未买到票,企图浑水摸鱼,混上船的。
伙计的发现了,说一句,“劳驾,烦请看一下您的船票。”
一时找不到?
拿不出?
那对不住了,不管什么理由,只要没票,便只能请您下船。也是客客气气,不仗势欺人。
谁能保证一生都不会遭难,谁又能保证,没有需要个人帮忙的时候,何苦为难人哉?
开船的时间到了,隆升号缓缓地驶离江边。
阿笙透过出舷窗往外看,甲板上挤了一堆又一堆的人,人们无不高举着手臂,挥手又挥手,不舍地向船上的人道别。
船上的人此时应该也向岸边的人用力地挥着手臂吧?
就像是他第一次坐船离开符城,向岸上的爹爹挥手一样,即便是手臂酸了,也舍不得放下。
兵荒马乱的年代,离别的船只隔得岂止是河,是江,是岁月,甚至是生死。
…
“在画画?”
谢放走进船舱,瞧见阿笙在低头画画,一副全神贯注地模样,他笑着走过去,挨着阿笙身边坐下,手自然地揽在阿笙的腰间,将脸凑过去。
去看阿笙在画什么。
此番内迁,无论是隆升纺织还是隆升海运均做了业务上的调整,未来的重心都会向霞城转移。同在北城一样,谢放亦遵循了大家的遗愿,愿意随他一起内迁的,便一起乘船去往霞城。临行前,便是去厂里避难的百姓也都做了妥善的安置。
内迁是仓促之举,上了船便有许多事要商议、处理。谢放方才便是同众人开会去了,到这会儿才得空。
揽腰的动作有些亲昵,阿笙倒是没躲开,只是下意识地朝后头的爹爹看了一眼,发现原先同陶叔坐在一起的不知爹爹不见了。
谢放如何能没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
他笑着道:“方叔不在,他同人下象棋去了。”
心思被说中,阿笙握着画笔,脸颊微烫,不大好意思地朝二爷笑了笑。
虽说爹爹现在算是已然默认他同二爷的关系,可他心里知晓,爹爹只是因为太过在意他,才会不得已接受他同二爷的关系,心里头到底是有些介怀的,因此在爹爹面前他还是会习惯性地注意一些,顾及爹爹的感受。
此行内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回到繁市,他就是想要在尚未彻底离开之前,用画笔再描绘一次他眼中的繁市,还有繁市的百姓。
若是等到船只开远,届时,怕是只能依循记忆,或者是画报才能画了。
他在内迁之前,曾写信同杂志社合作的编辑,表示自己近期可能无法再向杂志社供稿了。
编辑都表示,待他在繁城安顿好后,可继续为报社供稿,让他不必着急,还祝他旅途能够一帆风顺。让阿笙感激的同时,愈发鞭策自己。
左右在船上时间多,不像那会儿开店那么忙。在船上多画一些,如此去了繁市安顿好后,便可直接向报社投稿了。
只希望那时报社以及编辑们依然平安才好…
…
阿笙既是在画画,谢放也便不做过多打扰。
他松开揽着阿笙的手,好让他能够专注画画,拿起桌上的一本杂志,随意地翻看了起来。
阿笙画画向来是十分专心的,只是,难免也有例外的时候。
譬如——
“咕噜噜~~~”
今日起得早,吃得早,肚子也便饿得早。这一声声动静,便传自阿笙的腹中。
谢放放下手中的杂志,转过头,“可是肚子饿了?我去吩咐后厨去给你做一些吃的送过来?想吃什么?”
阿笙脸颊有些红,“都,都可以。”
谢放便招手,吩咐船上的伙计,“让后厨煮一碗鲜虾豆腐羹、鲜肉水饺,再要一碟栗子糕。”
阿笙忙小声地道:“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
谢放:“吃不完我替你分担些。栗子糕是为方叔点的,他等会儿下完棋,估计也得饥肠辘辘。现在离午饭开放时间尚早,可以吃栗子糕垫垫肚子。”
转过头,对伙计道:“去吧。”
“是,二爷。”
伙计领命退下。
等会儿既是要吃东西,阿笙便提前将桌上的画具给收拾起来。
谢放帮着一块收拾,“瞧着你这上头全是美食介绍,可是之前就饿了?怎的不早说?”
嗯?
阿笙顺着二爷的目光看去,方才注意到,二爷刚刚看的那本杂志,是自己早前在旧书摊收的一本美食杂志。
他收拾行装的时候无意间翻见了这一本,意外发现上头竟然有各地的美食介绍,还有一个专栏是专门介绍霞城美食的,便将它给放进行深深携带的包里,一同带上船,正好也能够打发时间。
只是他上船后倒还没看过。
虽然阿笙如今会说话了,说话也算是流利,不过这事儿解释起来还是有些麻烦,他没信心说那么一长串话不打磕巴。
想起霞城,倒是令阿笙对霞城产生了好奇,“二爷,都说霞城的人格外嗜辣。二爷,您同薛先生去过霞城,霞城的人是不是当真无辣不欢?”
阿笙同爹爹一样,都是不太能吃辣的。
只不过他……他想着若是可以,是不是还能在霞城重新再开一家长庆楼。这两年,他也攒了一些钱,开店的钱应当是够的。倘若要在霞城开长庆楼,定然要研究一下当地菜色。
他方才翻看的杂志,便是他从前在一家旧书摊里头收的,里头有各地美食。
谢放:“确实家家户户都无辣不欢。阿笙是担心去了之后饮食上不习惯?”
不,不是。
他是想……在霞城那边再重新开一家长庆楼来着。就是不知霞城现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景况,是不是有合适的开店的契机亦不知晓。
还没有影的事,阿笙也便没有提及,只是道:“没,没有。只是没去过,有些,好奇。二爷在霞城可曾,尝过叫你印象深刻的美食?”
“这你可就问错人了……”
人未至,声先至。
薛晟笑着走进,“你忘了我同你说过的?南倾在霞城时一心之惦记着你做的菜,那段时日,他吃东西压根就是应付一下,哪里能尝出什么名堂。再一个,你不是不知晓,他饮食清淡,许多重口的他压根连筷子都不伸出去。你问他可尝过什么美食,等于问一个和尚,可见过什么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