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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御宅屋 > 穿越重生 > 反派他不想被救赎 > 第82章
  这是他们仅剩的活路。
  没有时间犹豫。
  “阿痕。”燕斩玦没法给孩子的谢痕讲这些道理,只能告诉他,“哥哥要给你吃一种药,吃了会很痛,但病会好。”
  燕斩玦低声问:“你相信哥哥,好不好?”
  他望着这双不复明亮的眼睛,谢痕的睫毛很长,浓深,卷翘,谢痕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笑容,朝他绽放,谢痕毫无防备地吃下他掌心的毒药,这当然是毒,假死有断肠之痛。
  冰凉的嘴唇贴着他的掌心,柔软温濡,然后他怀里的身体痉挛了下。
  痉挛了下。
  谢痕睁大眼睛。
  谢痕能察觉到死亡的滋味,他从记事起就知道这种滋味,燕斩玦的喉咙里涌上血气,他等着谢痕的惊惧、质疑、敌视,可谢痕却只是挣扎着往他怀里躲。
  “哥哥。”谢痕抓他的袖子,断裂手筋的手剧烈颤抖,“哥哥,哥哥……”
  燕斩玦仿佛被巨石砸中脊背后心。
  他收紧手臂:“哥哥在,阿痕,别害怕——疼是不是?哥哥知道,阿痕,别用力,疼就咬我,狠狠地咬。”
  他握住谢痕的手,不让谢痕这样胡乱使力,谢痕纸薄的脊背在他怀中痉挛,弓折,谢痕含着他的喉咙。
  谢痕不用力,牙齿碰撞颈侧皮肉,不肯咬,恍惚几息的工夫,谢痕就这么在他怀里慢慢安静下来。
  燕斩玦慢慢放松怀抱,谢痕静静躺在他怀里,瞳孔完全涣散,空洞望着帐顶,燕斩玦把他轻轻放进狐绒里裹好,胸口起伏,终于伸手慢慢抚上这双眼睛。
  “阿痕。”燕斩玦轻声开口,声音很柔和,“你在这里乖乖睡觉,天山上的药,我替你采来,一定治好你的毒。”
  燕斩玦说:“等你治好了,我们自由自在,潇洒一生。”
  他抚摸谢痕的睫毛,这一去没人知道他还能不能回来,倘若误了时日、出了意外,这就是谢痕最后的结局。
  谢痕在茫然无知里死于他亲手喂下的剧毒。
  燕斩玦分毫也不舍得耽搁,没时间儿女情长了,他反复检查好帐篷里的一切,起身大步离开,跃上宝马,勒紧缰绳不顾一切挥鞭狂奔。
  他在马背上伏身,猎猎寒风刮过耳畔,他的肩膀开始剧烈打颤,泪水滚落。
  ……
  系统这么看了很久的投影。
  飞蛾扑簌,叹息一声,在暖笼燃烧的篝火旁和那一抹暗青灰色的虚影聊天:「谢痕,你要是现在死了做鬼,他就真的、真的记你一辈子,永远也忘不掉了。」
  那团模糊的虚影,其实已经几乎脱离躯壳,只是面目模糊,尚且不成人形。
  谢痕已经在生死之间。
  系统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虚影还是中原那亡国之君的脾气,并不怎么理会旁人,只是静静看着那片火光里的投影。
  虚影看了一会儿,无意识地想伸手触摸,系统吓了一跳,连忙拦住。
  谢痕还是不明白燕斩玦在想什么,被阻拦了,就收回手,指腹轻轻摩挲:“怎么还是这么好骗呢。”
  “永远不长记性。”
  “我装一装,他就又相信。”
  谢痕说:“你知道吗,他要和我白头偕老,养一草原小马到处乱跑。他说要开荒种花,给我酿一大缸梅花酒。”
  系统也唏嘘啊,燕斩玦号称要把过去的事“桩桩件件”、“向谢痕讨回来”,结果那破账本早就撕得只剩封皮了,仗着还没变成鬼的谢痕看不见,一张一张撕白纸,苦苦佯装着撑场面:「那你想过这种日子吗?」
  虚影定了定,问:“什么?”
  「你想过那种日子吗?」系统问,「谢痕,你是中原的皇帝,什么好东西都见过,是不是根本不缺马和梅花酒——」
  它说到这,就停住,因为谢痕居然又要去摸那团火。
  系统心说你是飞蛾我是飞蛾,忙着阻拦,操心到不行:「别碰,谢痕,你现在很虚弱,一不小心就死了。」
  已经到了濒死境地的人,才会魂灵出窍,这说明躯壳已经极尽衰弱。
  系统忙着阻拦谢痕,百忙中回头,发现原来是投影里的燕斩玦遇险,有一小片覆雪的山石崩塌,马摔死在了崖下。
  燕斩玦用匕首钉住岩石缝隙,挣扎着爬上悬崖,仍有碎石不停滚落,命悬一线。
  谢痕问:“他会平安吗?”
  系统偷偷:「哇。」
  「不好说。」飞蛾拍着翅膀,飞来飞去,「这要看天意了,谢痕,你想让他平安吗?你想不想再见到他?」
  谢痕如今已经半步踏入冥河,是将死之人了。
  这世道其实有鬼,鬼能修炼,鬼能化身,只是阴阳两隔,有煌煌天道镇压,永生永世不可再与生人相见。
  青灰色的虚影只要再离一寸,人间躯壳气绝,就不必再疼,天山的灵药能保住他的命,但世间何曾停止过苦痛磋磨。
  系统尝试激发谢痕的生志。
  这点湿冷的、阴寒浓郁的雾气,慢慢回还躯壳。
  系统刚放下点心,却又错愕。
  谢痕静静躺在火光里,残破躯壳一动不动,皮肤青白,已经没有丝毫生息,风将帐帘掀动,些许雪沫落在覆落睫毛上,化成一点冰凉潮湿。
  亡国之君天地难容,不求天地怜悯。
  霜白的口唇微张,里面钻出只燕子,灵巧异常,振翅轻盈而起,映着熹微薄雾直飞向茫茫雪山。
  第54章 噩梦,梦醒
  燕斩玦的确差点丧命。
  很多次, 相当危急,异常凶险,多亏一只盘旋的燕子指点才化险为夷。
  燕子飞累了, 落在他肩上。
  他把燕子藏在怀里,在白皑皑的雪山上攀爬, 与天道争斗,救亡国之君是天地不容, 那么他就反了冷冰冰的青天。
  “他做错什么了?”
  燕斩玦问:“他又不是要倒行逆施复国,不是要违背天道,他活下来也不行吗, 活着过些好日子也不行吗?”
  “他活得舒服点、高兴点也不行吗?”
  “他从没自由过一天、开心过一天。”
  “他做错什么了, 你们要这么折磨他, 就因为他是你们的祭品吗?那你们把我的命也一起拿走好了,我陪他去地府,翻了这混账天道……”
  火速赶来的系统听得心惊肉跳。
  这世道,没人敢不敬天、不尊地, 燕斩玦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按世人信奉的天道,该打入九幽永不超生。
  但燕斩玦似乎浑然不顾,他护着怀里的燕子,胸口剧烈悸颤, 他认得这是什么, 就是认得, 他的心脏仿佛已被雪片割碎, 渴望着冲破胸肋裹住这一团幽魂。
  燕斩玦向上爬, 不顾手指完全冻木失去知觉,不顾跌伤的狼狈, 他毕竟是主角,身上也有一层无形天道。
  这两种天道在冥冥中剧烈冲突。
  燕斩玦昏过去了几次。
  坍塌的雪将他埋了几次。
  他几乎力竭,神识恍惚昏聩,把匕首扎进肩膀,逼自己清醒,炽热滚烫的血淋在这一团渗着冷香的幽魂上。
  近了,近了,他马上就要采到世人口中的灵药,暴虐厉风又将他掀翻,燕斩玦躺在茫茫雪地里,望着灰色的天空,心神终于不可抑制地涣散。
  他吃力地挪动手指,摸自己的喉咙。
  幽魂在剥离他身上的痕迹。
  谢痕不要了,什么也不要了,谢痕从来都只分半颗心给他,哪怕在答应了他一辈子在一起、再不分开的时候,谢痕也依然同时计划着自己死了,带走一切。
  伤疤、记忆,燕斩玦身上有关谢痕一切的痕迹都在流逝。
  他开始忘了七岁的谢痕怎么握住他的手。
  他开始忘了,当他冒死杀入京师,刑场上的谢痕怎么诧异地望着他,幽暗冷寂的瞳孔里微弱绽放光亮,谢痕身上全是血迹,他把人抱到马上,像是抱着一株凌寒而不自知的红梅。
  “谢痕……”燕斩玦低声说,“做梦。”
  他咬着牙,他身上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种恨意,仿佛灼灼烈火焚天:“做梦,做梦。”
  “要我忘了你?”
  “绝不可能。”
  燕斩玦不停重复着谢痕的话:“我是北地来的燕子,是你的阿玦。”
  燕斩玦挣扎着,翻过身,往灵药的方向手脚并用地爬,他不知道自己失败了多少次,也不清楚时间过了多久,他或许又昏过去了一阵,当他终于握住风雪里的灵药,身体也完全悬在了万仞悬崖之外。
  坠落山崖,他会和马一样粉身碎骨。
  他在恍惚里看见谢痕,青灰色的、阴气缭绕的虚影,谢痕望着他,瞳孔是异乎寻常的黑,微微笑着,抚摸他的头颈。
  “阿玦。”谢痕说,“我在忘川等你。”
  燕斩玦识破他的谎言:“没有忘川,你过不了忘川河了,谢痕,你是亡国之君,天地不容,你连鬼也做不了。”
  谢痕却像是听不见——其实这么想一想,谢痕会的办法实在非常单一和拙劣,只要是他反驳不了的东西,就装作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