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不相信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事实胜于雄辩,我凝视着父亲的眼睛急得都哭出来了:「兹事体大,女儿如何敢拿这种生死攸关的事开玩笑,父亲快些派人去追吧,再晚些只怕二妹妹真没命了!」
我性子向来稳重,绝不会故弄玄虚,父亲看了身边的管家一眼,管家立刻带人去王馨儿的院子查看。
他动作麻利,很快折返回来,朝父亲摇了摇头:「老爷,二小姐的确不在院中。」
父亲面色阴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对管家命令道:「都别闹腾了,此事万万不得声张!」
似乎是故意要跟父亲对着干,话音刚落,就有家丁火急火燎地跑进来回禀道:「京兆尹刘安大人带了衙门的人来,说是要彻查二小姐失踪之事。」
听到这话,父亲原本就阴沉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他倒不傻,立刻就冷着脸质问我。
「京兆府尹如何知道的?」
我看着脸色已经黑如锅底的父亲,面色比之前还要平静些,只淡淡解释道:「女儿这么做,自然不只是为了找到二妹妹,更是为了维护皇家尊严。」
皇权之下无小事,父亲怎么也没想到我会把此事拔高到这个程度,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一派胡言,你妹妹丢了跟皇家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关,因为人是在女主阁院里丢的,说明那贼人想要掳走的人不是二妹妹,而是我。」
我毫无畏惧地跟父亲对视,一字一顿道:「女儿明日一早就要进宫选秀,无论最终是否能入宫侍奉都要皇上亲自定夺,那贼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暗算我,不是在挑衅皇上又是如何?」
「你怎能如此牵强附会……」
父亲被我理直气壮,又大义凛然的模样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却不再理会他,只转身对刚刚进门的京兆府尹刘安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刘大人,二妹妹是在我阁院中被贼人掳走的,请您随我前去查看一番,或许会有线索。」
「大小姐客气了,事关贵府二小姐的身家性命,京兆尹府自会尽心竭力。」
刘安就在近前,适才我跟父亲说的话也一字不差地落在他耳中,自然没有不尽心尽力的道理。
我这个美誉满京城的待选秀女,若没有什么意外,入宫成为嫔妃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眼前这场最大的凶险意外,已经被我避过去了。
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幕后的始作俑者付出代价。
只要尽心尽责秉公办案,就能卖我一个面子,着实没有比这更合适的生意了。
第4章
左右事情已经闹到了京兆尹府,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已是不可能。
父亲也只能硬着头皮,挤出个勉为其难的笑容,随着一行人往我所住的阁院走去。
服了迷药的丫鬟嬷嬷还在熟睡,整个院子很是安静,丝毫看不出任何有贼人光顾过的痕迹。
但这一切的疑惑,都在打开正厅大门那一刻有了答案。
重新点亮的房间亮如白昼,桌子上炖盅里的甜汤尚有余温,地上隐约能看到几个并不清晰的脚印。
掀开内室的帘子,便有一股难以描述的靡靡气味扑面而来。
经历过人事的,都知道这种气味意味着什么。
刘安面色微微有些潮红,但很快神色如常地轻咳一声,命人仔仔细细搜查内室,看看有没有什么贼人遗落下来的物品。
兹事体大,衙役们检查得很仔细。
不用我提醒,很快就有眼尖的衙役把那枚遗落在床榻边的玉佩坠捡起来,呈送到刘安面前。
这枚玉佩扣晶莹剔透,一看便知是上好的羊脂玉。
羊脂玉虽然名贵,但京城中贵族富商如云,能用得起这样好东西的男人多如牛毛。
除了能判断出那贼人并非普通的江湖毛贼,极有可能是勋贵子弟之外,也着实无法带来更详尽的线索。
刘安轻轻摩挲着手里那半枚玉佩坠,俨然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抬眸,却见我的目光死死盯着玉佩坠,情绪惊恐欲言又止。
这么大的情绪反应,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第一时间觉察到。
刘安当然不瞎,很配合地抬眸问我。
「大小姐似乎认识这枚玉佩坠?」
「不……」
我咬着唇不知如何开口,好一会儿才讷讷道:「之前承恩侯世子萧宁安来府上拜访时,我依稀记得他的玉带上坠着一个差不多样式的坠子。
「这倒是巧了。」
见我主动提及萧宁安,刘安并未觉得有任何意外,只如常询问道:「大小姐素日跟萧世子可有很多交集?」
我轻轻摇头:「闺阁女子不可随意约见外男,不过逢年过节有过几面之缘罢了。」
见我并没有继续把疑点往萧宁安身上引的意思,刘安亦言归正传。
「大小姐可否细说一下今晚的情形?」
「因着我明天一早就要入宫选秀,二妹妹亲手炖了甜汤给我送行,我想着父亲这个时辰应该还没用夜宵,就想着给父亲送一碗,中途想着该把小厨房新做的点心一并带去,谁知折返回来时就见一道黑影翻出墙……」
似是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十分后怕,我的语气明显有些颤抖,整个人都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我没敢声张,匆忙进屋寻二妹妹,却发现屋子里一片混乱,妹妹早已不见了踪影,为了妹妹的安全,这才不得不漏夜报官……」
刘安很快抓住重点,反问道:「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院子里的下人竟一个都没察觉?」
我似乎完全忽略了这个问题,被刘安这么一提醒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是啊,他们……他们……」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茫然地看着刘安。
这么明显的疑点,绝没有放过的道理,刘安当机立断请了京兆衙门的郎中过来。
郎中检查了桌子上的吃食,很快得出结论。
「这甜汤里有分量十足的迷药,只要喝上几口便能一觉睡到天亮,若那几个丫鬟嬷嬷也喝了同样的东西,打雷都吵不醒。」
听到郎中的话,我猛地打了个哆嗦。
「这甜汤……这甜汤是二妹妹特意送来给我喝的,怎么会……」
第5章
刘安做了那么多年京兆尹,自是见多识广。
这么拙劣的内宅手段若不是如前世那般稀里糊涂地揭过,自然能抽丝剥茧,查到蛛丝马迹。
「幸亏大小姐没有喝,否则今夜的受害者就是您了。」
「刘大人的意思……」
我自是很快就明白过来,适才还有些茫然惊愕的脸色很快由愤怒取代。
「如今城里已经宵禁,这贼人无论如何也跑不到天边去,既然有了怀疑对象,直接派人盯着就是了,他总不能把二妹妹藏一辈子。」
「万万不可!」
父亲双目猩红,看出来是在极力压抑着怒火却怎么也压抑不住:「忠勇侯府是什么地方,你只凭半枚玉佩坠就贸然把人当凶手怀疑,岂不是要结仇!」
「父亲错了,想结仇的不是我们,是这起绑架案的始作俑者。」
我气势十足,完全没有半分要退让的意思:「如果不是女儿侥幸出来,这会儿怕是已经被毁了名节,如何还能入宫选秀,这般大胆包天挑衅皇权天威的宵小之徒,无论是谁都该付出代价。」
虽然我没有直接判定凶手就是萧宁安,但在牵扯出玉坠主人时干脆利落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如今让京兆衙门的人直接去布防,为的便是要在出其不意间人赃并获。
到这时候,父亲要是还想不到是王馨儿和萧宁安合谋算计我,却反被我将计就计饶了进去,就是天下第一蠢货了。
他深吸一口气,很明显有几分妥协的意思。
「明日一早你便要入宫,该好好歇着,此事交给为父处理便是,为父自会给你个交代。」
看着父亲明显带着威胁的眼神,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以父亲的城府,前世未必猜测不出整个事情的真相。
但他并没有半点追查下去为我讨回公道的意思,反而配合萧宁安和王馨儿隐藏真相,眼睁睁看着我身败名裂,一夜之间失去所有。
无他。
因为他只需要一个女儿进宫成为宠妃来换取家族荣耀,至于是哪个女儿根本无所谓。
眼瞅着我已经毁了,无论是如何毁的、被谁毁的,都不可能再为他带来任何荣耀,反而还会成为他的污点。
倒不如听之任之,遂了王馨儿和萧宁安的心愿,让萧宁安能心甘情愿地为宫里的王馨儿提供更多助力。
所谓血脉亲情,不过如此。
「父亲放心,女儿自然明白轻重。」
刘安为官风评向来不错,有他在旁边我更多了三分底气,语气不容置疑:「必须要把二妹妹和那贼人找出来,否则明日选秀女儿就把一切原原本本告诉皇上,请皇上圣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