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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御宅屋 > 综合其它 > 哄你睡觉短篇合集 > 第759章
  周围一片咒骂骚乱,我混在里面,跌跌撞撞往前跑,一路跑出了人群,没停下,直到转进了一个隐蔽的角落。
  我气喘吁吁,惊惧地看着面前干瘦的背影,他正佝偻着腰往外看,似乎在确定是不是有追兵。
  转过头时,我的心慢慢放下。
  我顺着墙慢慢滑坐下来,低喘着,小声说:“韩老先生。”
  “这倒霉孩子,”老头儿干瘦的手指头对着我指指点点,说:“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眼眶慢慢酸了,委屈和对他们的感激,各种情绪一起涌上来,我沉默地低着头,说不出话。
  “我得带你出去,”韩老先生严肃道:“他们发现你了,如果被抓住,你会被他们生生撕开。”
  我摇摇头。
  韩老先生身上仍穿着那天我给他小殓时穿的寿衣,他察觉到了什么,问:“你来这里是有事?”
  我抬起头看他,祈求地说:“你还记得盛谦吗?在我店里那只鬼,我想要见见他。”
  “他啊。”韩老先生有点意外:“他也下来了吗?看他身上执念那么重,我以为……”
  看来他没见过盛谦。
  韩老先生:“我欠他的情,当初他找到我,说你能帮我,我才过去找你的。”
  我愣住,怔怔看他。
  “他说了,我找你帮忙,你心情会好。”韩老先生说:“你别急,我这就让麻友帮着找。”
  盛谦走后一段时间,也经常有可怜巴巴的鬼上门,让我帮这个帮那个。
  他真的……入了阴司也在给我找麻烦。
  坏狐狸。
  可是眼泪停不住,我站起身,说:“我去找他。”
  我穿着那件寿衣,走在繁华的鬼街上,长桥下流水潺潺,对面高高的酒楼灯火倒映,水上飘着荷花灯,逆流而上,飘向看不到界限的天上。
  我游荡在桥上,边走边四处看,我试图找到在阴间仍穿着我做的衣服那只鬼,可是到处是鬼影,晃的我眼花。
  一个恍神,我的目光掠过水边一个店铺。
  那是一个卖杂货的很窄很小的门脸,门口站着一个女鬼和一个小鬼,小鬼蹲在地上玩玩具,女鬼在给客人找零钱。
  我紧紧扒着桥边石栏杆,眼睛一眨不眨看过去,从里边走出一个男鬼,他肩上扛着货物,摆在门口。
  我太久……
  太久太久没见过他们了。
  真的太久,已经隔世。
  他们三个仍和以前一样过日子,又不太一样了,大概黄泉的风太烈,让他们的身材干枯如骷髅,五官深深凹陷,只附着一层皮,那层皮青灰如饿鬼。
  可他们一家三口仍在一起。
  他们还开了铺子,能过得好,真好。
  我站在桥上静静看他们,忽然就发觉,自己不恨了。
  不恨他们,不恨自己了。
  他们对我的贬低与虐待,多年来一直紧紧缠在我的脖子上,稍微想起,就会难以喘息,心底戾气丛生。
  现在,他们不是我爸妈了,我该放过他们,放过自己了。
  桥上鬼影来回,千奇百怪,如同道道流光虚影,我抬步向下走,嘴里念着:“盛谦……”
  盛谦,从来没有给我托梦,他说替我问一问那个问题,可是我没有等到他的答案。
  我茫然地走在阴气森森的鬼市里,与或是美艳或是可怖的鬼擦肩,嘴里轻轻念着:“我找不到你……”
  “听说有生人闯进鬼市了。”我模模糊糊听到喧闹的人群里传来议论声,但我没有回头,继续顺着河岸往前走。
  河上开满莲花灯,黑船摆渡而过。
  “站住!”一只手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与之前那个带刀的穿着一样,他眼神锐利,上下打量我,阴沉沉开口道:“你不应该在这……”
  他的话还没落,我转身,拔腿就跑。
  “站住!”
  第552章 三世伞
  街上的鬼被冲得东倒西歪,我飞快向后跑,我不能被抓住,我还要找盛谦。
  “花逢”
  我的耳朵“嗡”的一声响,拉出一条长而平的嗡鸣,所有的声音都潮水般远离。
  我扑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长桥中央,我懵懂地抬头看,熟悉的眉眼映进了我的眼底。
  “花逢。”他弯弯唇,记忆里熟悉的声音说:“别怕。”
  集市上骚乱未息,我被他牵着手,跌跌撞撞跟在他的身后。
  我的目光一眨不眨落在他的背影上,仍那样挺拔英俊,他还穿着我给他做的黑色长大衣。
  这两年,我给他烧了很多钱和衣服,想他了就会烧,我每天都想他。
  他应该不会过得太苦,我看他没有什么变化。
  他拉着我一直走,我没看路,只看着他。
  停下时,我发现,我到了一条眼熟的街,街边纸扎宠物店还开着,门口冷冷清清。
  他终于停步,转身看我。
  我想和他说的话太多,说他不讲信用,说他曾骗了我,更想问他过得好不好,缺不缺什么。
  我抬起头,张张口,他俯身,搂住我的腰,吻住了我的唇。
  我就什么也问不出来了,环住他的脖子,仰头,献祭一般与他深吻。
  盛谦。
  我多幸运还能再见你一次。
  咸涩在口中传递,舌尖用力纠缠,眼泪打在了他的衣襟,很久之后,他微微离开,抵着我的额头,轻轻说:“最近过得好吗?”
  我微笑着说:“好。”
  我贪婪地望着他的脸,想要印在灵魂里,再忘不掉。
  “我替你问了那句话。”他说。
  “我不想知道了,”我摇头,努力笑着:“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投胎,我想去看看投胎后的你。”
  我已经听到了骚乱声渐渐靠近,那些鬼追来了。
  我固执地望着他,祈求他一个答案。
  盛谦贴上我的唇,低低说:“我记得回家的路。”
  我尚未来得及反应,他忽然抬手,用力推了我一把。
  胸口一阵发闷,我踉跄着后退,跌在了地上。
  再次抬起头,深深的巷子里亮着路灯,有个黄衣服的外卖小哥经过,奇怪地看我一眼,继续往前走。
  头顶月亮明亮,我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回去。
  那条巷子我来回走了三遍,没有任何异样。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小巷,小酒馆已经关门了。
  墙上吊兰被灯光染暖,门口,我落下的礼物不见了。
  打开手机,午夜零点刚过,闵寒给我打了很多电话,我都没接到。
  我挪动着脚步离开,走出两步,腿忽地一软,倒在了地上。
  我陷入了一个长长的梦境。
  梦里,我又看到了那个小铺子。
  那时只是匆匆一瞥,梦里回溯,我认出了门口的小鬼手上拿的东西,那是我烧给盛谦的纸手机。
  女鬼交给客人的东西,是我烧给盛谦的棉围巾,男鬼从后面扛出的东西,是我给盛谦烧的纸麻将,上面甚至还写着“永乐”的标号。
  梦里,我走到那家店门口,抬手拿起一样零货,女鬼转过头来,她阴森森的脸上挂着笑,直直盯了我好一会儿,拘谨地掖了掖耳边的碎发,像是很久没有说话,咬字含糊别扭,她说:“小逢,你回来了。”
  中医说我风邪入体,西医说我思虑过度导致的抵抗力差,总之,我病了一个星期。
  从医院出来后,除了上课,我再没离开过店门。
  我反复想着盛谦那句话,反复思量,甚至有点着魔,每一个进入店门的人我都会仔细看,进来的每一个人,我都觉得是他。
  我认为他那句话是说,他会回来找我。
  可是我等啊等,从秋天等到深冬,仍不见他的踪影。
  除夕夜的雪落下,我站在店门口,向路上看。
  我的毛线帽上落了厚厚的雪,肩上的雪渐渐积存,我等待他回来,他却并未回来。
  我想,这只坏狐狸,又在骗我了。
  大四毕业,那天下了小雨,我穿着学士服,在校门口和班里同学拍完合影后,就一个人独自离开。
  我知道没有人会和我一起拍照,我没有朋友。
  走出几步,雨却越下越大,同学们没有躲雨,而是在雨中拍起了照。
  我停步,转头看他们的热闹,心情有些低落,季明宇就是这时候向我走过来的,他手上捧着红玫瑰,撑着伞,身后跟着很多他的朋友,都在起哄笑着。
  而他,像一个害羞腼腆的大男生,就像当初高中时他追我一样。
  我下意识退后一步,马路上一辆车鸣笛飞驰而过,渐起的水花雪白。
  我不经意看那一眼,忽然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撑伞走来。
  他在马路边缘,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黑色手套握住伞柄,不急不缓向我走来。
  雨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坠落,渐起朵朵白色的花,也淋湿了他怀中清澈淡雅、包装精美的蝴蝶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