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话之时他已然快步走到了身前,对上那双透着关切的眼神,华阳沉默地将手缩到了背后。
见状,徐溪眸光一凛,出其不意地拉住了她的手腕。
“你干什么?”华阳眉头紧锁,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
“别动!”徐溪一把捏着她的掌心,凝眸检查着她被划破的食指。
葱白的手指上留下了一道很长的伤口,鲜血淋漓的模样颇为触目惊心。
徐溪眉心一紧,默默掏出一块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迹。
看着他专注的眼神,华阳的眼中生出了一丝犹豫。
“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帮你包扎。
“清理过后,徐溪拿起她搁在桌上的绣帕,熟练地包好了她的伤口。
“疼吗?”
雪白的绣帕很快就渗出了新的血迹,看着那一抹殷红,徐溪眸中生出了一抹怜惜。
“疼与不疼,你在乎吗?”
这一声质问饱含着酸涩,莫名的让人心疼。
徐溪没有回答,而是艰难地垂下了眼眸。
将他的沉默看在眼里,那一丝期待终究化作了灰烬。
“既然不在乎,那就别假装关心。”
听着她冷淡的讥嘲,徐溪眸光一暗,心底翻搅出一股晦涩的情绪。
“我有话要和你说。”
“如果你还想说蒋敏的坏话,那就不必开口了。”
许是猜到他的目的,华阳的神色格外冷淡。
“他不值得你托付终身。”
“那谁值得?”华阳嗤笑一声,看向他的眼神饱含着讥讽,“难道是你吗?”
徐溪呼吸一滞,眼底涌现出一抹难堪。
“我是喜欢你,可那又怎么样?难道你不肯娶我,还不让我嫁给别人吗?”
质问的话刚说出口,她就悄然红了眼眶。
“婚姻大事不能儿戏,就算要嫁人,你也该寻个品行端正的。我不希望你因为赌气而葬送余生。”
他嗓音艰涩地说出了心底的话,却惹得华阳落下泪来。
看着那粉颊上的两行热泪,徐溪心口一紧,陡然生出了一股不忍。
随身携带的那块绣帕早已沾染了血迹,他无法为她拭泪,只能愧疚地向她致歉。
“对不起……”
听着这一声沉闷的道歉,华阳越发悲伤,眼泪像是断线的珍珠,噼里啪啦地落下。
看着她悲悯落泪的模样,徐溪眸光一颤,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甚至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理智告诉他不能心软,可脑海中总闪现出她往日明媚的笑容。
是他把一个活泼率真的少女变成了这副凄婉悲凉的模样。
就在他陷入自责之时,华阳却再也克制不住心底的悲凉,猛然抱住了他的腰。
热烫的泪水沾湿了他的道袍,温暖的气息紧紧环绕。徐溪心口一窒,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他本想将她推开,可听着她哽咽的啜泣,抬起的手终究没忍心落下。
“别哭了……”
犹豫半晌,他艰涩地说出了这一句苍白的安慰。
可话音刚落,怀里的华阳却哭得越发悲伤。
正当他不知所措时,门外却传来了一声怒斥。
“你们在做什么?”
即便不回头,徐溪也瞬间就听出了那是蒋敏的声音。
他眸光一紧,终究还是推开了华阳环在腰上的手。
被推开的那一瞬间,华阳泪光一滞,眸中充斥着难掩的落寞。
而蒋敏早已悲愤地走上前来,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毫无防备的徐溪被他打得脸一歪,唇角当即裂开了一道血口。
看着他唇角溢出的血迹,蒋敏仍不解恨,恼怒地捶打着他,颇有几分要将他打死而后快的意图。
面对他残暴的殴打,徐溪始终没有还手。见状,华阳公主立刻含泪喝止道:“别打了,快住手!”
可此刻她越是维护徐溪,蒋敏就越是怒火中烧,手下的力度也就更加猛烈。
见蒋敏不肯收手,华阳心一横,毫不犹豫地上前抱住了徐溪。
看着她以身为盾地护着徐溪,蒋敏气得红了眼睛:“这道士污你清白,你却还要护着他?华阳,你这么做究竟要把我置于何地?”
面对蒋敏的质问,华阳倔强地说道:“是我自己要抱着他的,你有什么就冲着我来,不许伤害他!”
明明身子都在发颤,可她仍是义无反顾地将他护在身后。徐溪喉咙一紧,心底翻涌出一股强烈的动容。
见状,蒋敏气得冷笑一声:“我当你是什么贞洁烈女,没想到你竟是如此不知检点的淫娃荡妇!好,你喜欢他是不是,我这就成全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说罢,他残虐地怒视着他们,而后捏紧拳头愤然离去。
蒋敏走后,华阳立即转过身去,满脸忧色地看向徐溪。
如玉般清俊的面颊上布满了伤痕,唇角的裂口仍不断渗出血迹。看着他负伤的模样,华阳心口一紧,再度落下泪来。
“你是不是傻,他打你,你为什么不还手?”
对上她含泪的眼神,徐溪睫翼微闪,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若不是他心生动摇,没及时推开华阳,蒋敏也不会如此误会她。他有错在先,又有什么立场还手呢?
“对不起……”
想起蒋敏离去前那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徐溪莫名地感到不安。
对上他忧心忡忡的眼神,华阳泪光一滞,哽咽地扑进了他怀里。
“你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道歉?”
怀中华阳哭得梨花带雨,徐溪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她,可一想到她面对蒋敏的苛责时义无反顾的相护,悬在半空的手终究还是无力地垂落下来。
淅沥的春雨一直下到夜幕降临才渐渐消停。
怒火中烧的蒋敏早就愤而下山,华阳却因夜路难行而不得不寄宿在了三元观里。
从厢房离开后,徐溪在袇房里默念了一夜的经文,熬到双眼通红也无法平心静气。
次日清晨,他本想去寻华阳解释清楚,可走到后院才得知她早已带着仆从下了山。
望着空荡的厢房,他沉默地伫足了许久。
他不知道华阳为何会不告而别,甚至隐隐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随着华阳的离开,生活渐渐归于平静。可每每闭目修行时,脑海中总会闪现她婆娑的泪眼。
思绪被侵占,搅得他无法安宁。他烦闷地丢下经书,决定出去走走。可刚经过三清殿门外,就无意中听见了华阳的消息。
“听说了吗?华阳公主与这观里的道士有染,还被蒋大人亲眼撞见了。”
“听说了,只是不知真假。”
“整个应天府都传遍了,难不成还有假?”
“纵然是真的,可什么人敢传公主的流言啊?”
“肯定是蒋大人说出去的,不然谁会知道这等皇室秘辛?”
“可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呢?他就不怕皇上报复吗?”
“这蒋大人原是皇上为公主选定的驸马,如今婚事未成,公主就红杏出墙,他定是忍无可忍才会将此事闹大。”
“再忍无可忍,也不能和皇上对着干啊?要是龙颜震怒,拿他蒋家开刀,岂不是得不偿失吗?”
“事情闹得这么大,皇上若真对蒋家动手,岂不惹人非议吗?须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上头的一举一动,底下的百姓可都看着呢!”
“……”
随着徐溪的出现,议论声戛然而止。两个香客面面相觑,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戒备。
徐溪面容冷肃地离开三清殿,一颗心像是油煎火炙般焦灼难安。
原来蒋敏口中的那句成全竟是散播流言。
他生长于侯府,自然也听过些许宫廷秘辛。但凡是名誉受损的女眷,要么是死,要么就是暗无天日的终身圈禁。
他不知道皇上会如何处置华阳,心里却激荡起强烈的不安。
若因他之故害得华阳失去清誉和自由,往后余生他都会寝食难安。
没有丝毫犹豫,他第一时间找到了灵演。
“师兄,我得下山一趟。”
看着他焦灼的眼神,灵演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吧!你早就该下山了。”
因为太过牵挂华阳的安危,徐溪并未深思师兄的这句话,连道袍都没换下,就匆匆出了山门。
下山之后,他甚至都没有回府,而是径直去了皇宫。
许是流言太甚,得知他要求见皇上,侍卫们并没为难他,而是立刻就替他进宫通传。
被带入太极殿后,徐溪如愿见到了皇上。
“徐溪拜见皇上。”
他恭敬地跪在地上,眉眼间却没有丝毫畏惧,平静得让人惊异。
“毁了华阳名誉的人就是你?”
皇帝高坐在龙椅上,浑身都散发着不容逼视的威严。
面对这一声不怒自威的质问,徐溪眸光一敛,平和地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