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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御宅屋 > 综合其它 > 小师叔他又叛逃了 > 第96章
  这里好像是南疆, 又好像不是南疆。
  “因为这是南洲。”温柔的女声响起在身后不远处,靖安言讶异回望,身后的女人年龄不过二十多岁, 穿着南疆打扮的衣裙, 走动间银饰轻摆,叮当作响, “欢迎来到南洲。”
  靖安言心中升起异样又不敢置信的情绪:“你是……”
  “我叫……”女人挽了一下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姜黎。”
  她有着一双与靖安言极为相像的眼睛,笑起来明媚动人,自顾自地在靖安言身边坐下,她轻声问道:“恨我吗?恨我们吗?”
  恨吗?或许早已无从谈起了,他的命运大抵自出生那一日起便落下了印章,纵然所有人都努力过, 但还是回到了既定的轨道上。
  不恨吗?那是背负骂名与流离失所的十年。
  可看到这片安居的美景, 那些爱恨情仇,倏然就消散了。
  于是他不答反问:“南疆收复了,以后神寂岭之内,会变成这样的吧。”
  姜黎轻声道:“会的。”
  “那就好。”靖安言笑笑,“那就没什么可恨的了。”
  姜黎没有追问,而是缓缓道:“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也是一片传奇的土地,万物有灵, 被蛊术牵连在一起,从此共生共死,心神相通。”
  她转过眸子来:“你喜欢这里吗?”
  “除了那些人之外,喜欢的。”靖安言微微闭起眼睛,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山风,“初入南疆的时候,我也看过南疆神寂岭中夏夜的萤火虫;大醉酩酊的时候,我也听过南疆山涧清泉的鸣响;颠沛流离的时候,我也闻过南疆山谷中绵延万里的花海。”
  山风柔软地抚弄他的发丝,他惬意地笑了下:“所以,喜欢的。”
  姜黎注视着他的笑:“……其实,我该同你说声抱歉,生你却不养你,小小年纪就把你扔给了别人。”
  “没有的。”靖安言睁开双眼,眸色清冽,“我知你苦处,而且无论是师父还是我父亲……我说是认我做儿子的父亲,他们都对我很好。”
  “他们教我成仁义人、行仁义事,教我剑术,教我读书,还让我认识了很多很好的人。”靖安言垂下眼睫,“对了,其实我一直很好奇,我原本的名字是什么?”
  在他成为靖深的儿子之前,在他被交付给左清明之前。
  作为古南洲大祭司的后人,他叫什么呢?
  姜黎闻言怔了怔,似乎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关心这个问题。
  半晌,她笑了:“我没有给你取名字。”
  “因为,我本来就不想让你当南洲人,做我的孩子。我想你一辈子快快乐乐、无拘无束的,所以,我从来就没有给你起过南疆的名字。”姜黎叹道,“靖安言,很好听的名字,这就是你唯一的名字,唯一的身份。”
  再无其他。
  靖安言微微瞪大了眼,旋即也哈哈大笑起来。
  我本不是我,我本就是我。
  我无我,就是我。
  靖安言渐渐收了笑:“太好的答案了,比我想过的任何一种答案都好。”
  姜黎偏偏头,静静地望着他。
  靖安言声音微哑:“到此为止,我没有别的疑惑了。其实我也想过,哪怕此劫我挨不过去了,此行如此,也已不负一生。”
  “只是……尚有一个人,我还放不下。”
  “不过既然你都来到我面前了,”靖安言眨眨眼,“我是真的挨不过去了,对吧?”
  他是如此清醒,清醒地记得凡尘中发生的一切,也清醒地知道这里不过一场人生走马灯般的回望。
  如此结束,倒也不错。
  只是唯有一人,唯有一个封长念。
  他放不下。
  他记得封长念遍体鳞伤的样子,也知晓秋长若他们必定会全力施救,但……若他挨不过去,封长念不会真的要跟来同生共死吧。
  他可舍不得。
  姜黎沉默半晌,突然转过身去:“你说的,是他吗?”
  靖安言一怔,猛地回过头去。
  封长念站在不远处,气喘吁吁又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像是找到了搜寻许久的珍宝,话未出口,便潸然泪下。
  姜黎不知何时消失了,偌大天地间,安静的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靖安言张张口,说出的却是:“……长忆。”
  封长念按耐不住似的,猛地朝他飞奔而来,一把将他拥进怀中。
  刹那间魂梦颠倒,昼夜消散,茫茫山野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虚无的白光,封长念紧紧抱着他,哽咽着说:“小师叔,我这次终于……抱到你了。”
  靖安言愣了愣,缓缓抬手,与他用力相拥。
  他想,你看到了吧?方才你一定没走,你看到了吧?
  这就是我选定的人,他有炽热又浓烈的爱意,会不顾千山万水、刀山火海,用力地奔向我。
  你看到了吧,阿娘。
  他轻轻阖上双眼。
  环境骤然变得嘈杂起来,一群人仿佛都在围着他,七嘴八舌地吵闹,却不乏欣喜之情。
  “醒了醒了!玄静师父!你快来看看!”
  “师父,师父!小师叔醒了,你快来啊!!”
  “干爹!!!”
  怎么……这么多人?
  靖安言想睁眼,奈何眼前被牢牢地捆缚着绷带,如同千钧压在双目之上,根本动不了。
  有一条手臂扶着他坐了起来,温度适宜的水顺着他干涸的喉咙流入,舒服了不少,连带着神思也清醒了不少。
  “封哥你小心你的手臂啊,刚好没多久!!”
  这是叽叽喳喳的夷月。
  “没事,玄静师父给他处理过了,再说你看小师叔瘦的,用不了多少力气,我看着呢放心吧。”
  这是大魏国手秋长若。
  如今他只能依靠声音来分辨身边都是哪些人,如果他睁开眼,估计能被这重点保护一样的架势骇住。
  他躺在床上,封长念同样重伤初愈,半边人都包成了白面馒头,正晃晃悠悠托着粗大的绷带胳膊揽着他。
  对面床上望眼欲穿地趴着夷月和秋长若,两个姑娘受伤同样不轻,一人吊了一条胳膊,但仗着腿还能跑能跳,所以不过养了几日就蹦跶着下床了。
  靖安言偏了偏头,问:“这是……哪?”
  一只手倏然抓住了他的。
  那人没有说话,但掌心温度灼热,令靖安言一怔,下意识摸了摸手掌,又往小臂上摸索了一下,瞬间喉头就哽住了。
  这时另一只手也搭在他的手背上,不同于上一只手的宽厚有力,这只手温柔又温暖,缕缕药香扑入鼻尖,终于让他掉下泪来。
  “哎哟药药药!”夷月怪叫起来,“别哭别哭啊,眼睛上覆着药呢!!!”
  靖安言轻缓地摇了摇头,涩声道:“师兄……师姐……”
  岳玄林和廖玄静早已红了眼眶:“哎。在呢。玄念,你回家了,这是玄门。”
  熟悉温柔的语调总能戳破人的心防,这许多年来,靖安言时常想起在玄门的日子,他在玄字门中年龄比师兄师姐小了一大截,于是带着小辈胡作非为,都是岳玄林和廖玄静负责善后。
  岳玄林和廖玄静的无限包容,何尝不是他飞扬性子孕育的又一重保障。
  而且……这是玄门啊。
  是他做梦都想回到的家啊。
  “不哭了,不哭了,一会儿还要重新敷药呢。”封长念笨拙地给他擦泪,“你别担心,玄静师叔说了,你这眼睛能治的,好好养着,还能重新看见。”
  靖安言反手握住他的胳膊:“你的伤呢?”
  “都处理过了,放心吧。”封长念语气耐心,跟哄孩子似的,“南疆蛊术秘卷被长若姐悉数带回,勒乌图的蛊毒有的解,就是看着吓人罢了,无碍。”
  靖安言不信他的,摸索着又去抓廖玄静。
  廖玄静擦着泪,忙不迭道:“放心吧,长念没骗你,都回家了,还能让我们孩子委屈吗?”
  靖安言微怔,怅然道:“普天之下,也就只有长安玄门里能管我们这帮人还叫‘孩子’了。”
  “可不是孩子,比我们俩小了多少。”岳玄林轻轻摸了把靖安言的头,与少年时一模一样,“我们俩没能去成前线,一封一封捷报听着,高兴又担忧,十年来,苦了你了,玄念。”
  靖安言轻轻摇了摇头,又被封长念攥住了手:“小师叔,还有位贵客也来看你了,你猜猜看是谁?”
  他这语调更像哄孩子了,靖安言无奈地笑了下,顺从地伸出手去,抓住了对面递过来的手掌。
  那手掌微凉,没用什么力气地递在他面前,这次靖安言实打实地愣了愣,他伸手摸索了一下,脑海中的人影转了个遍,依旧没有对上人。
  “这是……”
  “认不出来啊,我可太伤心了。”
  对面那人说话了,带着轻微的笑意,反手握住靖安言的手掌:“也是,当年我还小,认不出来也正常,但我可记得小时候你抱我上树掏枣子,玄门门口那两棵树就因为当年掏狠了,后来再没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