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方才说的八卦在哪里?”靖安言一双眼睛期盼地把人望着,“等半天了,都是国家大事,小事咋不一并讲讲。”
“嗐。”原来是这个。
靖安言调整了个更舒服的角度:“怎么了?大病初愈,我还不能听点好玩的了?十年呐,天天都是南疆大魏,大魏南疆,心理压力很大的好不?”
“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封长念把下巴搁在人的发顶,细细嗅着他发间清香,“说到八卦,我先卖个关子,你是不是从来都没见过陈昭将军。”
靖安言一怔:“确实,没见过。”
“那太可惜了。”封长念此刻手边也没有任何佐证的东西,八卦兴趣瞬间就少了一半,“你要是见过他,你肯定也会很惊诧,因为他……”
“封老弟!”
靖安言讶异地望向门口,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刚说完这人没见过,大步流星地就来了。
“我听说靖公子醒了,连忙过来探望。”陈昭步子一顿,看见榻上两个人形容亲密,不由得蹙了蹙眉,“你们这是……师徒情深?”
……师徒情再深能深到榻上去,也就陈昭这个舞刀弄枪样样行,唯独感情缺根筋的人能说出来了。
不过他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不拘小节,也没多想,大马金刀地一坐,兴奋道:“之前靖公子病着,我一直一直想瞻仰一下这位卧薪尝胆十年的英雄是何等英姿,如今终于有幸得见,幸会幸会。”
陈昭是来探病的,那张嘴离了战场就很话唠,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末了依依不舍地离开,还约着靖安言几日后宫中再见,到时候能喝酒了,结束后一定一同去喝一杯。
靖安言出神地应着,身后封长念憋笑憋得很痛苦。
等人一走,靖安言果然一把掐住封长念的胳膊:“……你确定那不是霍长庭吗?!”
“这事儿,说出来就有意思了。”封长念老神在在地感谢了一番陈昭如及时雨一样的探病,“八卦就在这儿呢。”
其实陈昭和现在霍长庭并不像,因为霍长庭换过一张脸,但之前的那副容貌,却和陈昭有七八分相像。
霍长庭本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因武功与侠义被先帝选中,又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才成了都察院左都御史霍韬的儿子。
当时封长念第一次见到陈昭还以为时光回溯,他又再度见到了当年的大师兄,后来一问发现,陈昭那位自幼走失的弟弟,无论是年岁还是模样都与霍长庭吻合。
天下哪有那般巧的事情,封长念当即写信回长安,之前南疆事未完,自然来不及讲这些事,后来养伤时他问过一句,才知道两人确实相认了。
“南疆收复居然还能给霍长庭收回来一个哥。”靖安言听得浑身都舒服了,“这八卦当真是千回百转,所以霍长庭原本叫什么?”
“陈晔。”封长念道,“大师兄一直以为自己名‘尘’,殊不知那是姓氏,虽然陈家二老已经过世,但兄弟相认,终是圆满。”
“是啊。终是圆满。”靖安言怅然道,“多好,都说他乡遇故知,估计霍长庭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找回亲人。”
封长念凑过去跟他咬耳朵:“你只想着别人圆不圆满,你自己呢?”
“我??”靖安言茫然地眨眨眼,“我能回来已经够圆满了,还奢求什么呢?”
每一步仿佛都在往更好里去。
夷靡殊说他会因为种子而死,他没有;封钧说他一辈子也回不到大魏,他没有;勒乌图说他会与自己同归于尽,他也没有。
他平平安安地回到了家,眼睛也再度重获光明,说实话,这一切仿佛镜花水月,有时候靖安言都在想是不是自己的臆想,或者是濒死的美梦。
封长念不轻不重地咬了他一下,痛感拉回现实,他知道不是梦。
“那你也太好满足了。”封长念悄声说,“可我不好满足,我还觉得不圆满,我还想要更多。”
靖安言被他说话间的热气撩得痒痒,一边推他一边躲:“你还想要什么啊,封长念,我发现你小子就是典型的蹬鼻子上脸型,还温文尔雅、温润如玉呢,骗子……”
“就是骗子,跟你学的。”封长念一把把人搂紧了,“所以,你什么时候给骗子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分?”
靖安言不动了,有些惊奇地望着他。
成……成亲??
“说话呀,阿言。”封长念的眼神专注又温柔,轻轻抱着人晃了晃,“什么时候和我成亲?”
第79章 镇南
大魏永敬二年三月初五大朝会, 来自南疆的叶梵缇正式在文武百官面前递上了南疆王印与被扣押百年的南洲史书,南疆正式收复。
宋晖将南疆收复之战的将士一一封赏,封长念也正式接任吏部尚书一职, 拿过文书后小心逡巡了一圈, 没有看到靖安言的影子。
奇怪, 靖安言今早起了个大早就被叫进了宫里,还神秘兮兮地不告诉封长念皇帝找他干什么,本以为能在朝会相见, 却也没捕捉到这人一抹影子。
待到所有人封赏完毕, 大太监将手中长长的名单一卷,恭恭敬敬地交还到宋晖手中。
皇帝掂了掂, 旋即站起身:“诸位爱卿,除了名册上众将士,朕还有一个特殊的人,要与大家介绍。”
“他叫靖安言,是朕母后的幼弟,朕的小舅舅,昭兴七年三月初三上巳节, 先帝为收复南疆布下南鸟计划, 舅舅一马当先,一手策划了叛逃计划,从此潜伏南疆十年整。”
“卧底此事,苦不堪言,十载光阴,背井离乡,众叛亲离,还要背负骂名, 舅舅无怨无悔,含辛茹苦,忍辱负重,为了收复南疆,呕心沥血,大业终成。”
“十年青春,十年肝胆,十年热血,十年忠诚。朕不知能赏些什么才对得起这十年,”宋晖微叹一口气,“或许朕从开始就想错了,不止舅舅,还有那么多为了南鸟计划而奉献生命的人,朕无从补偿,也无法补偿。”
“是以,朕纠结再三,以爵位略作宽慰,在此宣布,是还舅舅一个清名,自此,他不再是大魏叛臣,十年前那封逮捕令,也烟消云散。”
他站起身:“宣,镇南侯入殿。”
沉重的大门吱呀一声拉开。
封长念眼瞳一颤,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心脏的震颤。
靖安言头顶高冠,身着官服,白鹤在他的双臂上展翅欲飞,宽松飘荡的衣摆随着他黑色的长靴前行而微微摇曳。
如果没有这十年。
如果没有这么多的波折。
他会在二十岁及冠时便穿上这身衣服,同眼下一样,昂首挺胸,面带笑意,堂堂正正地走进金銮殿,在百官惊艳的目光中拱手行礼,向天子陈情。
“臣靖安言。”他带着笑意朗声道,“叩谢隆恩。”
他的笑容意气风发,他的模样年轻俊秀。
他站在那里,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岁月像是恍然间折叠了十年,而靖安言不过是未到及冠的年岁。
一切,都没有改变。
散朝后,靖安言与陈昭理所当然地被皇帝扣下来谈论南疆后续事宜,封长念一步三回头地依依不舍,像是要把那人穿官服的样子刻进心底。
这种依依不舍令皇帝都不好意思扣靖安言太久,还准了让封长念在明德宫外等候,他已然用最快的速度将事情同靖安言和陈昭讨论完了,奈何出来时靖安言还是看见了封长念一脸委屈的神情。
明德宫门口两株玉兰树开得葳蕤灿烂,落在这人身上还不知晓,他忍笑走过去,伸手替封长念摘下。
“这么望穿秋水啊。”靖安言拿着玉兰花花瓣在封长念面前一圈一圈地绕,“给陛下都看怕了,吏书大人,你可真厉害。”
“啪”,封长念一把攥住了那只作乱的手,用眼睛一遍一遍地描摹靖安言的轮廓,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干什么?傻了啊。”靖安言挣开他的桎梏,摊摊手,“好看吗?”
“好看。”封长念眼神如有实质,自他修长的腰身来回滑动,“……特别特别好看。”
靖安言感受到了:“我怎么觉得你的目光特别特别……流氓呢。这儿可是明德宫。”
仿若大梦初醒,封长念被靖安言一巴掌拍在脑门,回过了几分神。
靖安言已然大步流星地走了,封长念连忙小跑跟上他,哄道:“知道知道,我这不是从没见过你穿官服嘛,一时看直了眼。”
靖安言半是好笑半是打趣地瞥他一眼:“就这么好看?”
封长念点头似小鸡啄米:“特别特别好看。”
靖安言气质比较飞扬跳脱,原来大魏服饰也一贯飘逸灵动,就连在南疆也甚少穿这种深色的衣服。
但深色并不是不适合他,相反,这些布料往他身上一压,整个人会愈发显得贵气逼人,像是将那些浮华都掠去,只剩下一些抹不掉的玉质。
他像是岩石里顽强生长的一株花,看似纤弱却坚韧有力,任凭外界雨打风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