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镜生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转身在一旁坐下,看向傅钰,敲了一下桌子,“你之前在信里说仙门百家怎么了?”
傅钰的思绪一下从早上的回忆中收回,正色道:“是因为魔界结界破了,几乎所有的妖魔鬼怪都跑了出来,在人间为非作歹。”
天地灵气被魔气污染,灵气逐渐减少,魔气愈发浓烈。修士艰难,妖魔壮大。
但作为三大门派之首的凌霄峰完全没有想要解决问题的想法,这样下去首先灭绝的就是众多小门小派,他们自然不乐意。
“他们已联合上书,说凌霄峰再不给一个解释就、就……”
“就什么?”
傅钰也觉得这事有些荒谬:“就要围攻我们。”
几人都露出了一种难以理解的神色。
许镜生无语得笑出了声,“那就让他们来,拦在外面就行了。”
傅钰试探,“如果他们真要硬闯怎么办?”
许镜生露出光洁的手腕:“那就杀了。”
他不信他们真的会放弃性命,不过乱世当下还要搅混水,那些自私自利还容易被牵着鼻子走的人死不足惜。
其实大多数人包括他,都认为神是仁慈的,但和他杀伐果断的行为不冲突,不然怎么能掌管神界几万年甚至更久。
绝对的清醒,在感受过人间百态后是不是也会变成痛苦。
郑志义很想问出这个问题,但回过神来的时候,许镜生已经和谢晏离开了。
许镜生没有立马回去,而是在凌霄峰周边转了转。
枝头的桃花粉白相间,单薄的花被轻轻一拨就落了。
许镜生挑开花枝,站在山颈处往下望去,就能看见生灵涂炭的大地,满是硝烟与嘶喊,焦土裂开无数缝隙像皲裂的皮肤,奇形怪状的魔怪在大地上肆虐。
是任谁看了都会叹息咂舌的程度。
相比之下,许镜生像是冷眼旁观,安静地站在山上看着这一切。
快了。
他能看见大片大片的妖魔入潮水般朝他的方向袭来,所经之处灵气消散万物凋零,皆被吞噬殆尽。
大概再过几天就能结束了。
许镜生抬起眼,看见了树林里的衔月,它自以为躲得很隐秘,实际上只有脑袋藏在树干后面,整个身子都暴露在眼前。
原本沉默的氛围一下就被打破,许镜生招手让衔月到他们这边来。
鹿知道自己发现也没有心虚,大大方方的往他们这边走。
清澈而高傲的眼神一看就是在凌霄峰没吃过苦,许镜生抬手握住鹿角,寒霜从手心沿着鹿角的纹路蔓延。
衔月吓得赶紧挣脱开,一下跳到离他们几尺远,戒备又装凶的看着他们。
许镜生松开手的那一刻冰霜瞬间退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衔月摇了摇脑袋,生气的跑走了。
许镜生看着它窜进林中一下就不见了,弯唇笑了一下,转头就和谢晏对上视线。
他动作一顿,“我来看一下凌霄峰旁边有没有被设下陷阱。”
意思就是时间快到了。
谢晏刚才一直想着为什么明明古神那么多,陨落之后怎么没有一点史书记载他们的故事呢?
而且,谢无乘陨落的时候并不是大众印象中的震撼,回忆起来好像只是刮了一场风。
谢晏隐隐明白了什么,“那你……消失之后,还会有人记得吗?”
没预料到这个问题,许镜生顿了顿,“你看过神话故事吗?”
人的寿命短,随着年龄增长,他们会渐渐忘记那段记忆,当亲眼见证过的那代人死后,后代的人看着史书是不会相信世界上还有凌驾于九天之外的神仙在的。
每个神官最后要做的,就是抹去百姓的记忆。
如救世而身死,不必留名。
“所以,我会忘记你吗?”谢晏听他说完,问道。
天边的流云灰白交织,风轻云淡,林中树叶沙沙作响。
许镜生的碎发被风吹起挡住视线,“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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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门百家不知道听谁说微尘长老逃跑了,几百号人怒气冲冲的就往凌霄峰上跑,被拦在结界外面硬是要傅钰给个说法。
“这怎么办?”傅钰真是没想到这些人能蠢成这样,求助的目光看向身后。
“逃跑”的微尘长老正慢悠悠的喝茶,外面的声音都快把凌霄峰掀翻了,许镜生放下杯子,和他对视,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看我做什么?这件事还得掌门出面。”
傅钰知道自己得一个人去面对一堆人了,其他几个人也都有自己的事要忙不在主峰。
注定要一个人抗下所有,傅钰理了理衣服,叹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先去了。”
许镜生应了一声,他敛了神色,看着傅钰走出大殿,外面的天蓝得不见一丝云雾,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是温暖得有点燥热的春天。
直到傅钰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许镜生才从思绪中抽离,他已经预见了临近的结局,慢慢站起来,往松山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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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钰一到石门口就看见了外面乌泱泱一片人,穿着各式各样的弟子服,粗略的看一眼少说有十个门派。
为首的长老看见傅钰,立马高声控诉:“天下大乱许镜生却苟且逃逸,身为凌霄峰长老,傅掌门也该给咱们一个解释吧!”
傅钰镇定的看着说话的那个老头,好像是哪个众多门派里活得比较久的,声望挺高的一位道士。
傅钰看着众人,虽然经常不喜与陌生人交流,但该独当一面的时候还是有一派之主的风范,正经起来也能唬住人,“我要给什么解释?反倒是你们一群乌合之众,明知当今天下大乱却仍不管不顾,借谣言打压同门。”
那人被一个后辈这样训斥,那老道士面子上挂不住,咬咬牙反驳道:“我们哪有不管不顾?只是现在为难关头,这不公平,他要是独自飞升放任我们陷入水深火热!”
原来是害怕这个,怕许镜生在这个关头飞升,留他们在地狱人间里挣扎,即使自己过得不好,也要拖着毫不相干的人一起。可他们不知道许镜生本来就不是普通人,飞升之道也早就被斩断了。
他们还在误会许镜生一个人偷跑的时候,傅钰就早已见过一位神官逝世的场面。
世世代代为掌门,傅钰的压迫感与生俱来,不欲与他们多说,“那我问你们,飞升是为了什么?为了救世济民,那为何当下天下正乱你们却在此与我对峙!”
傅钰手中变幻出一把锋利无比的剑,站在大门两侧,直指众人。只要他们敢跨过这道结界,下一秒脑袋就会落地。
他的威压让众人暂时清醒过来,虽心有不满,但还是冷静了下来,开始想他们为什么会被长老带到这个地方。
其实他们也是一群普通人而已,进入宗门学到一点技术去养家糊口,听从领导的安排来这个什么大门派,对于修道造诣实在没什么兴趣。
更别提现在这个大门派的掌门还拿剑对着他们,似乎要从中挑一个杀鸡儆猴。
或许不会是他,也或许是他们中任何一个。
不敢赌,不能赌。
顿时,天空陷入灰暗,一道惊雷劈下,世界从此分不清黑夜白天,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吓了一大跳,开始自乱阵脚。
“怎么回事啊?”
“怎么突然打雷了?该不会是……”
“不行,我得走了,我娘还在家中!”
老道长见众人如散沙,已经有人开始往后面走,一时间许多人开始动摇,站在人群前面他也挂不住面子,而且他也打不过傅钰。
谁能想到傅钰直接掏剑啊,不是说凌霄峰长老最以和为贵吗!
他走时只恶狠狠地道:“你等着!下次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傅钰盯着他们离开,直到声音消失,才有些直愣愣的反应过来。
诶?许镜生说得真有用,一拿剑人就跑了。
傅钰觉得这是自己的进步,稍微有点开心地回到凌霄峰,却没看见许镜生,只看见了站在门口沉思的空抚。
傅钰上前,“怎么了?”
空抚这才回过神,拉着他往殿内走,“我和你说,魔气已经蔓延到绍城,估计过几日就要到宁城。”
“我是来和你商量对策的。”
空抚刚把傅钰拉进屋里,没一会儿白筱就一掌拍开大门,拉着杨合出现在门口。
杨合在她后面直不起腰,连连喊苦:“哎呦哎呦我这一把老骨头…你慢点,慢点啊!”
面对两个人呆滞且单纯的目光,白筱把杨合往椅子上一甩,对他们道:“快点想办法,妖魔都要踩着我脸上跳舞了!”
傅钰汗,赶紧安抚她:“先消气先消气,我们坐下来好好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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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雷滚滚,阴沉得像是要下一场暴雨,可天空滴雨未落,刮起狂风,带着所有的碎屑逆着飘往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