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承知听见这略带威仪的声音有些耳熟不禁回头看去,却不料这一眼惊得他出了身冷汗。
齐长青左右瞧瞧,开口问道:“罪人何在啊?”
范清和被这满面尊贵威严的男人震得一愣,不由自主地指了指那霍行的方向:“就是他……”
余承知已然反应过来,赶忙跪下磕头:“臣余承知不知圣上在此,惊扰了圣驾,还请圣上责罚!”
圣、圣上?!
连余承知都这般诚惶诚恐,想必真的是圣上。
范清和呆愣愣地看看周遭俯首跪地之人,想起自己方才还要赶人出去,顿时骇得瘫软在地动弹不得,仅一只胳膊还**地指着霍行收不回来。
齐长青顺着他的指尖看去,待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皇儿时当即勃然大怒:“大胆!竟敢污蔑当朝太子通敌!”
第158章
当朝太子?!!
余承知心中一震,下意识地抬头往霍行处望去,只见那犹如渊海川岳般的男子抬步上前,对着圣上与皇后躬身一拜,轻吐出几个字来:“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完了!
余承知脑中一片空白,止不住地颤栗发抖。
他竟指着当今太子说他通敌叛国?今日算是将自己的官途彻底断送了。
余承知怒极,转眸瞪向范清和。
都是这逐利小人坑害了他!
齐长青面色不善,盯着那满地的官兵冷笑:“敢情这些人都是来抓我皇儿的?多亏朕来了,否则我皇儿岂非要蒙受不白之冤!”
方才还趾高气昂的官兵们瑟瑟发抖,坚硬铠甲嚯嚯摩擦,声响杂乱不堪。
范清和匍匐在地不敢抬头,又急又悔,抖得上下牙磕得咯哒咯哒响。
齐长青负手立在那软成一摊之人的面前,提起眉毛道:“就是你说我皇儿通敌?”
他声音极缓,却是带着股令人胆颤的威严。
范清和哆哆嗦嗦地略直了直身子,却仍是吓得上牙打下牙,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楼内安静无声,静谧得让人心尖发颤。
也不知是谁忽然高喊了句“就是他”,旋即就像洪水冲毁了堤坝般,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就是那个姓范的眼红温小娘子生意蓄意污蔑!”
“就是他污蔑太子殿下!”
“就是他!”
“就是他!”
……
满屋高喊之声下,范清和与那余承知皆是低下身子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一众百姓围观之人见了方才嚣张妄为之人如今俨然成了滩烂泥,皆是觉得畅快不已。
世人皆知当今圣上无心朝政,一应大小国事都由太子殿下代为处理。说是太子,实则跟圣上无异,不过是差了个称呼。
要是太子想,圣上巴不得将皇位禅让出去,还用得着通敌谋反?
他们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余承知眼见没了什么指望,索性心一横,拜倒将头磕得砰砰直响,指着一旁的范清和涕泗横流地哭求道:“圣上娘娘、太子殿下饶命啊!臣是受此小人蒙蔽,这才犯下如此大不敬之罪,还请殿下恕罪、请殿下恕罪啊!”
范清和一听余承知将屎盆子都扣在他头上,当即抬起头怒声呵斥:“余大人,当初可是你我二人一同派人跟踪查探的,你不是也认定了霍……太子殿下有通敌叛国之罪吗!”
“胡说!”余承知目眦欲裂,额上青筋暴起,“那是你想将温小娘子拉下
水的幌子!”
他说罢,又朝着齐衍叩首:“殿下明察,臣是有昏庸失察之罪,但臣也是一心为着朝廷着想,罪不至死啊!”
齐衍闻言冷笑,转眸看向父皇。
齐长青会意,略一点头:“此事皇儿全程在场,最是知晓事情原委,就交由你亲自处置。”
齐衍躬身行礼:“是,父皇。”
他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余承知冷声开口:“你仅仅只是昏庸失察?”
齐衍抬手,指向那满屋狼藉、指向那些被官兵们殴打捆绑的无辜百姓们,冷眸闪过丝丝寒光:“你身为京兆府尹,却视百姓如草芥。罪还未定,连惯例问询都不曾有便动手抓人,损毁百姓之物。你可曾想过抓错了人该当如何?”
余承知一愣,硬着脊背喃喃道:“定是将人放了,再还他一个公道……”
“公道?”齐衍嗤笑,“在你眼中,公道系于强权之上。你今日肯认罪无非是因为我是太子,若是换了普通百姓,你岂会还他公道?”
余承知梗了半晌,几次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齐衍抬手一挥,立时便有御林军鱼贯而入:“京兆府尹余承知无能昏聩,行事嚣张,纵容手下欺辱百姓,此等之人为官乃是我朝百姓之难。故罢官流放三千里,终生不得回京,后嗣永不能科举入仕。”
他话音一落,立即就有人拍手叫好。
收拾完了余承知,齐衍转眸将目光落在范清和身上:“至于范清和……你身上究竟有多少案子,你自己想必比我清楚。范清和因一己之私污蔑我通敌叛国,另身负数案,着抄没其家,将其收押容后再审。族内男子判流放,女眷没为官奴。”
范清和身子瘫软,再无半点力气。
二人被提溜着押了出去,众人纷纷跪地高呼“圣上英明、太子英明”!
那范清和素日行事果决狠辣,从不念一丝旧情。刚一被押出去,就有那些往日里受他压榨欺辱之人瞬时涌了过来对着他拳打脚踢,连官兵一时都是束手无策。
齐衍收回目光,看向那些方才护着他的百姓们,亲自走上前去一一将人扶起。
众人诚惶诚恐,但想到太子殿下往日里平易近人的模样渐渐生了几分亲近崇敬的爱戴之意。
之前在东市做活的工人们愣愣瞧着那尊贵的太子殿下,有些头脑灵活的已然想到了关窍。
先前那些贪了东市工人工钱的贪官污吏被抓起来游街,又给工人涨了工钱……这些事应当都是太子殿下暗中做的。
是殿下看见了他们的苦难和不易,出手整治了贪官!
众人想得明白,看着齐衍的目光都带着澄澈光亮,心中更是爱戴太子,将他视作神明。
温苒苒定定看着那如月华般的男子,恍惚间也想明白了许多事。
酒水新政为什么会那么快更改?是因为他身处市井,能看到许多从前未曾看过的东西。
他为什么劝着她多买些铺面?是因为那些政策本就是出自他手。
……
等等,所以当初温家一无所有,挤在那破瓦房里吃了上顿没下顿也都是因为他雷厉风行查了账!
天杀的!我没日没夜的摆摊啊呜呜呜呜!
晚查几个月让我过过当伯府千金的瘾也成呀!
罢了罢了,我也让他给我干了不少活了。
他以后是不是就要回宫去了……
他应该不会再留下来了吧?
温苒苒想着,忽升起几分不舍之情。
往后没人给我拉磨磨米浆了呜呜呜……
周遭忙乱不已,齐衍却只能看见那清荷栀子般的小娘子。他静静地看着她,见她眸中闪烁的些许泪光缓步上前:“苒苒,我不是有意隐瞒……我以后处理完政务再来帮你干活好不好?”
温苒苒看着那双透着几分紧张期待的眼眸,忽地笑出声来,两个梨涡盛了几颗泪珠,晃得齐衍微微失神。
“好呀!那你要快些来!”
“好。”
温国公夫妇对视一眼,意味深长地笑笑转眸看向温逸良,温逸良怔忡间回过神来,既是为女儿高兴,却也为女儿担忧。
温荣怅然地盯着齐衍叹气,从前还想着让他入赘,多亏没说出口,不然他今晚也得跟着流放三千里。
温茹茹看着自家妹妹撇撇嘴:“阿晏,我就说吧!我家三妹妹人品贵重,可堪与太子殿下相配!”
容晏笑着哄道:“茹茹说的都对。”
温俊良拉拉温苒苒要问她现下酒楼这满地狼藉该怎么办,忽被孙氏提着耳朵拎走:“多大的人了连这些眼力见儿都没有,屁大点的小事还麻烦苒苒做什么?咱们帮着料理就是!”
“那你好好说便是!泼妇!泼妇!”温俊良叫嚷着,但眸子里却不见有多少怒意,反而乖顺地跟着走了。
“义兄!”齐长青瞧见那被夫人拎着耳朵的男子忽然出声,还不忘朝着霍皇后摇摇头,“还是靖舒对我好,从来不扯我耳朵。”
霍皇后丝毫未注意齐长青与她说了什么,倒是满心欢喜地看着那温小娘子。这样爱笑好看的小娘子别说是皇儿,就是她见了都觉得喜欢,瞧着就喜庆舒心!
孙氏闻声一愣,回眸就看着圣上提了衣摆跑来。她转眸瞧瞧自家那不成器的夫君不由得一愣:他当日说的与圣上拜把子的事难不成是真的?!
她想了片刻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
温俊良那日好像堵了圣上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