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这个,宁祈倒是来了兴致。她不假思索地回答:“想!”
为她上好药,宋怀砚又亲自选了件合适的衣裳,能遮去她脖间的一些红痕。
那是件藕粉色的襦裙,颜色很衬宁祈。宋怀砚记得,这辈子初见时,她便是穿的这身藕粉,意外地闯入他原本黑暗的一生中。
那时的他也从未想过,兜兜转转,这袭藕粉会成为他此生的光亮。
宁祈换好襦裙后,宋怀砚瞧着她的样子,竟是一时有些失神了。
“在想什么呢?”宁祈凑到他的眼前,挥挥手问道。
“没什么,”宋怀砚这次倒是没再贫嘴,“只是觉得你穿这身,实在是美得不像话。”
宁祈笑得愈发灿烂了:“那是当然!”
说着,二人一同朝轿辇走去。
“阿祈,除了去看桃花,你还想吃些什么?”
“宋怀砚,你还挺懂我嘛。我想想啊……”
“桃林旁新开了家馆子,里面有松鼠桂鱼,龙井虾仁,都是你爱吃的,可要尝尝?”
“这么好?那必须去!”
谈笑间,二人的手便紧紧握在一起,十指相扣。
再也不愿分离。
第81章 千年(现代番)
“宁祈, 宁祈?你在想什么呢?”
接连的几声呼唤将宁祈的思绪打断。她闻言看向自己的同桌,反应过来,讪笑两声:“没什么啊, 就是在想今晚吃什么而已。”
白冉忍不住捂唇笑道:“你看你一天天的, 脑子里只有待会儿吃什么,当心老李一会儿点你的名。”
老李便是台上正在给大家讲课的老师, 李蕴,负责带他们大二的文学理论课。此刻她正站在台上滔滔不绝, 偶尔扶下银丝眼镜, 指尖轻翻过讲案上的几页讲义。
这节是专业大课,阶梯讲堂里头乌泱泱地坐满了人, 宁祈和白冉坐在大后头, 微缩下脖子便能躲过李蕴的视线。
宁祈抬头瞥了李蕴一眼, 浑不在意地笑道:“怕什么, 老李从开学到现在还没点过名儿呢,我才不会是这么悲催的头一个。”
“那倒也是。”白冉附和。
停顿须臾,白冉又再次转头看向宁祈,思忖到什么,似是觉得有些奇怪:“诶宁祈, 我怎么觉得你最近的状态不大对劲呢?成日里老是这样魂不守舍的。你发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课上发呆就算了, 在宿舍里我唤你, 你也总是跟没听见似的。”
此话一出,宁祈顿时有些心虚了。
她抿抿唇,同白冉错开视线, 装作看向书本的样子,又捂嘴打了个哈欠:“可能是前一阵子熬夜太多了, 最近总是特别困……没什么精神。”
“这样啊……那你可千万要好好休息啊。”白冉没深想什么,顺着她的话接道。
宁祈连忙点头:“我知道啦。”
话是这么应付着,可宁祈知道,不是这样的。
她最近魂不守舍的原因,恐怕只有她一人知晓。
——是因为宋怀砚。
穿越到古代,在现实世界里不过犹如做了一场梦,可在景国的那个时空,她却是同宋怀砚度过了完整的一生。
那是段太过美好而鲜活的时光,以至于回到现实世界后,她根本无法从那个时代抽离出来,更无法从那份情意中脱身。
她在那个时代身死后,还能在现实世界里安然无恙。那么宋怀砚呢?他是不是真的魂飞魄散,只能留下一抔黄土,抑或是彻底消散在虚无缥缈的时空当中……
……再无影踪?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便被宁祈自己慌忙打断。
她参不透所谓时空,悟不了所谓天命。但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如果没有宋怀砚,世上便再无一个会如此炽烈地爱着她,爱到不畏生死,不惜代价。
宁祈叹息一声,思绪愈发纷乱。
身侧的白冉凑过来提醒:“宁祈,你又走神啦。”
宁祈拢回思绪,看向白冉,似是要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温煦的声线陡然响起,将后排的这片安稳撕裂开来——
“宁祈,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宁祈:“!”
老天爷,这么悲催的事情还真就落在她身上了?
身侧的白冉赶忙噤声,埋头看向书本,作认真样。
宁祈无奈,只好咬紧牙关站了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却在某一刹那突然顿住。
不知怎的,在这般紧要的关头,她的思绪却又飘到那个遥远的景国,想起头一次在裴太傅课上的场景。
那时的她满腹无墨,还拿错了课本,偏又倒霉得透顶,被裴太傅叫起来念书。无助之下,是宋怀砚给她放的水,解了她的围。
可是这次,她不是在裴太傅的课上。
身侧也没有为她解围的宋怀砚。
宁祈的指尖抠了下桌案,指节微微泛白,半晌后才轻轻出声:“对不起老师,我刚才走神了。”
讲台上的李蕴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不好说些什么,斟酌了下才道:“明天周末咱们专业要去研学,既然你答不上问题,那就罚你负责准备物品和清点人数吧。”
只是一个象征性的惩罚,宁祈当然不会拒绝,赶忙应下:“好的老师,我一定认真负责。”
坐下后,宁祈稍微松了一口气,脑子也终于清醒了些。
下课后,宁祈便跟去办公室帮忙整理物品,一直忙活到第二天出发前。
夏天热浪滚滚,蝉鸣聒噪,宁祈累得浑身出汗,却也不好埋怨什么。临出发时,大家都坐上了大巴,宁祈便只能在下面拿着单子清点人数。
一整个专业的研学活动,人数自然不少,待宁祈帮忙点完名后,早已是累得双腿酸软。
她收拾完纸笔上车,车内的空调和汽水能让她好受些。
由于她是最后一个上车的,便只能坐在角落剩下的座位上,周遭没什么熟人,说不上什么话,她只好看着窗外发呆。
阳光灼目,绿树掠影,大巴车很快便到了地方。
这次活动的第一站便是在省博物馆,这里的大门恢宏雄伟,两端的四方柱上刻满章纹,尽显古韵。
老师简单地向大家讲解了内容,便让大家进去自由参观了。入馆前,李蕴还特意交代了宁祈,让她记得把握好时间,到点让大家集合。
宁祈含糊地应下,却略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怎么回事,甫一落地,她便总觉得心里不大踏实,似是要发生什么一般。
李蕴向宁祈交代完后,周围的同学们早已四下散去了,宁祈朝周遭看过去,平时玩的好的几位同学也已不见踪影。
她本就有些疲惫,再加上此刻心里不大舒服,便也没了去寻他们的念头,只一个人在博物馆内随便逛着。
由古至今,每一个时代留下来的文物,就这般一一映入她的眼帘。
她从前也爱逛博物馆,但当时想的并不多,瞧着那些古人的用品,只觉得新奇有趣;可穿越过一遭后,再看这些文物,心境便不大一样了。
隔着玻璃罩,她的视线落在那些历经千年的物件上,只觉两个时代恍若在她脑海中逐渐重叠。
令她甚至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她微微蹙眉,捂住心口,一步步朝里走去,直到某一刹那,她蓦地顿住脚步,瞳仁因巨大的惊诧而颤动着。
——透明的四方罩内,一对碎玉就这般安静地躺着,一半雕着兰草,另一半是兰花。
这是她同宋怀砚佩戴一生的碎玉。
展柜下的介绍里刻着清隽的小字:“景帝陵出土,据传为景帝赠予皇后,两人佩戴一生。合二可为一,此生不分离。”
寥寥几个字,便囊括了他两世的情意。
一瞬间,天地间仿佛突然没了声息。宁祈就这般驻足在碎玉前,怔凝须臾,旋即双肩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在微光的照耀下,这对碎玉即使隔了千年的光阴,却光彩依旧,莹润无双,周身恍若蒙着一层淡淡的晨雾,使得玉身愈发显得晶莹剔透。
与从前别无二致。
隔着千年的时代两端,仿佛被碎玉渐渐连接起来。
那段时光不再是缥缈如云端,曾经的信物就这般赤裸裸地呈现在她面前,是实质的,可观可触的。
是真实存在的。
贯穿历史长河的情意,铺天盖地地向宁祈席卷而来,她捂住心口,咬紧下唇,只觉心里的预感愈发强烈。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线在耳畔响起:“阿祈。”
宁祈的双手骤然一僵。
那嗓音微沉,噙了几分低磁的喑哑,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